水煮铃铛

ao3:anorev。正在缓慢修改和发上去旧文。《夜与微光》已经完结。

夜与微光 第十七章

十六章不喜欢,删掉了。以后再加上


这一章我过年的时候就想更,早就写好了,只是需要修改。回了家打开电脑:哇塞竟然没带回来,云端也没有,那还更个毛线嘞……


还是没能结局。距离结局不远,但这几步就是走不到啊哈哈哈哈


开始先是微光数量极其可观的配角们的部分,然后才是主角。梅团儿的戏份其实也不是特别多(手动扶额)


莱昂是埃尔莎的弟弟加维诺的男票,埃尔莎是托哥的侄女,安德里亚斯是托哥和团儿共享的情人是托哥青梅竹马和团儿的伪情敌


*


迟早有一天,他会崩溃的。

莱昂抓着手里的刷子仇人一般地洗刷着料理台。无辜的泡沫和水迹回望着他,莱昂低着头,眼泪大滴大滴掉在上面。他不做声地哭着,愤怒地擦洗着。

他实在不知道加维诺在哭什么,闹什么,平常加维诺安静时他们相处得很好,但加维诺会为一切莫名的小事固执起来,动不动就发作,又哭又喊,莱昂必须哄着他、照看着他,以免他伤害自己。

很多次莱昂都险些对他发火。他真的气急了,可加维诺和常人不同,和他没道理可讲,说什么都没用,莱昂甚至不知道他在哭什么,闹什么,更不知道如何安抚。过去的几个月里他前所未有地明白了为什么会有人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只要几个动作就能让对方闭嘴、让纷争平息,免了浪费口舌和时间,多么简单,多么便捷。

可他不能,他连对加维诺大声说话都不忍。加维诺精神不好,又是自己喜欢的人,他怎么可能大声吼叫去吓他?但莱昂真的感觉自己要疯了,在安抚加维诺的时候,在劝着他哄着他让他平静下来的时候,莱昂在心中计算着:下一秒我就不再忍了,下一秒一定会爆发。

他做到了不可能的事,在让他时时刻刻想尖叫、怒吼时,在他暴躁、困惑、怒气冲冲时,他怎么可能做得到一味忍让?可莱昂始终顺从着,他的声音疲倦干涸,他的胳膊和身体无力、沉重,他喘气时喉咙冒着烟和火,他按住加维诺的胳膊,不能用力也不能太轻,不能让他疼也不能让他挣脱开,他要阻止他伤害自己,要劝他,要做所有他根本做不到的事。

他做不到,到最后他只能丧家犬一般告诉安德里亚斯和伊莫,告诉加维诺的姐姐埃尔莎,他做不到,他放弃了,然后他会灰溜溜地离开,夹着尾巴回家去。

没有人能做到这些,他也做不到,这不可能。

脑中反复着这些话时,莱昂精疲力竭地安抚加维诺。最终加维诺终于安静下来时,他感觉自己才是疯掉的那个人。

安顿好加维诺,等到他哭累了、闹累了,终于睡着时,莱昂走进厨房。他希望砸烂房间里的每一样东西来发泄怒火。他抓着刷子沾上清洗剂和水,徒劳地擦洗着干净的料理台,一面问自己,你在什么?你疯了吗你给自己选了这样的生活?后半生就要这样过了?放着无忧无虑的日子不要、偏跑来陪他?这有趣吗?你不累吗?你也疯了,对吗?

对,他也疯了。愤恨地刷洗厨房的时候,大滴大滴的眼泪掉下来。就算哭也没什么丢人的,若你在我的位置上你也会哭。

有段时间莱昂哭得很频繁。加维诺忽然病情严重,加维诺不认识他了,加维诺总是吵闹,加维诺不再说话。可这不是全部啊,莱昂在浴室里肿着眼睛洗脸时想,他不仅有加维诺要烦心,他还有自己的生活。他在每天上课,他还有好多书要看,还有好多笔记要复习,还有好多研究要查,他不可能在凌晨一点钟之前睡着,而且第二天他还要为加维诺做早饭。而等到明天黎明到来时,他希望加维诺安然无恙,不用他哄、劝或忧心忡忡。

他把自己锁在浴室里,坐在地上。让我哭一会儿,就一会儿。

他没经历过这样的生活,他身上从来都没什么重量的。为什么不回到原来的日子里?为什么就要给自己选这样一条路?加维诺一辈子好不起来、自己就要一辈子和一个病人生活在一起吗?

他骂自己是傻瓜,坐在地上屈着膝盖,一面哭一面抓自己的头发。

等到哭够了,等到眼泪流尽了,莱昂站起来,洗洗脸出去了。确认加维诺还在熟睡后,他坐到不远处的书桌上打开台灯,摊开书本和笔记,在开始复习功课、查资料之前,他吸着鼻子,拿过来眼药水滴上,闭着眼等湿润却干涸的眼睛恢复正常。几分钟之后他翻开书,拿起笔。

他认真考虑过自己要在做什么,现在他的生活主要分成两部分,照料加维诺和上学,而专业课教给他的东西在能让他掌握知识也能更好地理解和照料加维诺。他的未来已经确定,他会和加维诺共度余生,而自己就算不能成为医生也没关系,他不必为钱烦忧,但他必须确保自己掌握学校教给他的东西、照顾好加维诺。

他咬着笔头,努力理解书上的一行行小字。

世界上就是有这种不会死心的人。刚刚很惨,过去的几个月都又苦又惨,但现在不是没事么,一切安好。

几天后父亲来探望他,莱昂很高兴,带着加维诺一起去见父亲。父亲自然为他担忧,但也为莱昂的变化惊讶。

“怎么一夜间长大了?”

“您说的真容易,”莱昂咬着饮料吸管翻白眼,“这都过去半年了。”

父亲还在盯着他打量,惊讶又自豪。

“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莱昂点头,一副认命的样子。他当然知道自己和从前不同了,却不能对父亲解释缘由,忽然间他又要照料自己又要照料一个病人,还要上学,兼顾家务,如果还是原来那幅不中用的德行,那他早被赶回西班牙了。

“每天都要照顾人,不容易吧?”父亲问。加维诺在一旁玩着拼图,父亲自然不能指名道姓。

莱昂摇摇头,看了眼加维诺,做出无所谓的模样:“习惯就好了。”

“你打算一辈子都这样?”父亲继续问,“我不忍心,你以前什么也不用做,整天到处去玩,根本没有可操心的事,现在倒好,给自己弄了一身累赘,还要寄人篱下……你不用做什么,以后不工作也无所谓,让自己这么累干什么?”

他把莱昂问住了。莱昂自己一直没想过这些,父亲一问出口,他自己也懵了,努力想着为什么要让自己这么累。若说因为爱情,那大概确实占了一半理由,但不是全部。

“我好像不应该‘知难而退’,”莱昂想了半天,“觉得太难就放弃,那我这辈子什么也别想做成——这还是我喜欢的人呢。我倒也不是说我要做什么大事,但也不能太没种。”

“不是谁的日常生活都要每天照顾一个病人,这和工作上、生活上遇到的难处不一样,你这样太累了。”父亲还在坚持。

莱昂喝干净饮料,把一头卷发抓乱又捋顺。

“这是我选的。”

半晌后,他补充道:“我需要做些什么,这就是我想做的。”

 

他不能离开加维诺。那是自己喜欢的人,他和自己爱上他时一样,他早知道自己要面对这一切。没有复杂的东西支撑莱昂,他只有简单的想法:如果没做好准备就不要夸下海口,如果已经承诺就别退缩。

莱昂不知道什么爱不爱的,但他确实喜欢加维诺。他相貌出众,莱昂自然会因为外貌注意他,但容貌不足以支撑这么久,容貌也不能让他在这种算得上是“煎熬”的生活中坚持下来。

发了火、哭累了之后,莱昂避免去想加维诺,他需要安静上几个小时,确保自己再走到加维诺身边时已经平静下来。多次反复后,他熟悉了自己在暴躁不耐时的脾气,情绪来了又走,等它们都离开,他回到加维诺身边。

在跌入低谷之后事情不可能发展得更糟,于是只能好转。加维诺发病的次数依旧很多,但莱昂不再觉得烦躁和手足无措了,他知道该怎么应对,知道加维诺要花上多久会好转。

没有办不成的事,他安慰好加维诺后倒了杯果汁给他,加维诺小心地喝了,自己擦干净嘴唇,抬眼防备地看着莱昂。

“我没生气,没事,”莱昂安慰着,“不用害怕。”

加维诺谨慎地打量着他,小声叫道,“莱昂。”

“我在这儿。”莱昂答道。加维诺伸出手来,慢慢环住他的腰,头靠在莱昂身上。莱昂闭上眼,长舒一口气,这就足够了。哪怕累也好,哪怕什么都得不到也好。

 

加维诺和莱昂有一半时间住在医院,一半时间住在古斯塔夫松,在安德里亚斯和伊莫的眼皮底下。他们在这里住的久了,安德里亚斯感觉自己像是多了个孩子和女婿似的,在他和伊莫看来,莱昂确实是个难得的人,也亏得他有耐心能照顾加维诺这么久,安德里亚斯还以为不出两个月他就会打退堂鼓,但坚信自己什么都做得到的、固执又不服输的、满脑袋卷毛的莱昂·布尔维尔还是坚持住了,安德里亚斯在和伊莫聊天时表示自己对他心悦诚服,如果是自己肯定一个星期都坚持不了。

得知托雷斯和里奥要来北欧后,安德里亚斯去转告加维诺和莱昂这一消息。他一张口,就觉得自己像在告诫儿子如何和岳父母打交道、别在亲家面前露怯。

“你知道托雷斯是谁,不用我多说,他是埃尔莎的叔叔,刚回来没几天,这次他要来北欧探望老丈人全家,当然也会和梅西一起过来看看加维诺,到时候你稳重点,少说话,别毛毛躁躁的,让桑斯放心把加维诺交给你。埃尔莎可能没时间过来,但你们迟早要再见面,托雷斯和梅西结婚的时候我们都要去参加婚宴,你提前准备好你和加维诺的衣服、药、生活用品,在葡萄园谨言慎行……”

半年前莱昂一定是似懂非懂的模样,但现在他只是和平常一样沉稳,一句句记下那些话,并保证自己能做到最好。

“你和加维诺发展得怎么样了?”说过了正事,安德里亚斯问道,“你们进行到哪一步了?”

莱昂红了脸。

“他亲过我,就这样。他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我总不能……”他看了眼安德里亚斯,抓了抓耳朵,为了遮掩尴尬赶快做出专业的样子:“再说这件事可能会对他在心理上有影响,我还不确定他的想法,你也知道他的情况和别人不一样,我不可能在这时候……”

“这就对了,”安德里亚斯大力拍拍他的肩膀,很高兴地给莱昂更多压力:“诓骗、引诱病人和未成年人的都是人渣,在碎宝石和古斯塔夫松这种人会被挂到树上喂乌鸦。但你这么可爱,对加维诺又好,我和伊莫不会让乌鸦啄你的。”他甚至掐了掐莱昂的脸。莱昂不会被挑逗也不会被恐吓,他不用挂心,因为他确实无所畏惧——彻彻底底,分毫不假,他行得正坐得端,什么也不怕。

他得到了爱情和更好的自己,没什么可后悔。

*

为了重新接手桑斯的工作,葡萄园中开了个长长的会议,这次会议半是家族、半是工作性质,不仅埃尔莎、托雷斯、里奥、比利亚、拉莫斯等人都在场,而且托雷斯还一直抱着蒂亚戈——他这几天特别粘人,分开了就要闹,伊维塔和加维诺也来了,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似懂非懂地听着。

非正式的会议在一间会客厅里举行,大家分别坐在沙发上,桌上摆着酒水点心,椅子旁放着婴儿车和蒂亚戈的玩具。蒂亚戈乖乖靠在托雷斯身上,里奥坐在托雷斯旁边。

“把里奥的工作分出去一半给您,您觉得怎么样?里奥身份特殊,他不仅有桑斯的工作,还有巴萨的活儿要管,而且还都是重要工作,要是您愿意分担就最好了——再说,里奥原本也是接受你离开后留下的工作。”埃尔莎提议。

“再合适不过,我继续做原本熟悉的东西,还能让里奥轻松点儿。”

“另外里奥手里还有几年前你们名下的那家公司,我和家里一起投了钱,现在总部搬到西班牙来了,毕竟里奥多数时候都在巴塞罗那。伊维塔还在上学,但她偶尔会过去帮忙,她不会给你和里奥添麻烦,伊维塔什么都做得到,有什么事尽管交给她,但别耽误她上课。”

托雷斯应了一声,里奥深以为然地点着头。

“还有一件事,亲爱的塞尔吉奥叔叔打算耍赖,把马德里解决不了的烂摊子丢给你——”埃尔莎说。

“才不是解决不了,我是让好心让南多熟悉马德里的事务。”拉莫斯抗议道。

“确实,南多叔叔应该熟悉这些了,”埃尔莎叹着,“毕竟你马上就要生孩子了。”

“不是我生,是皮拉尔……忙过生孩子这一阵我就又能回到工作上了。”拉莫斯赶快对托雷斯解释。

“不用着急回来,有了孩子就好好陪着,”托雷斯答道,“我也情愿蒂亚戈和我在一起的时间久一点。”

几人就着工作说了半个下午,会议终于结束后,其他人都离开了,埃尔莎靠在沙发上,举着刚刚打印出来的一份名单对着窗外的光看着。

“你眼睛不舒服?”

埃尔莎又一次揉眼睛时,托雷斯问。

“没事,这几天看东西看多了。”

“还没结婚呢,可别先把身体弄垮了。”托雷斯忽然笑道。

埃尔莎少见地局促起来,她放下名单,直起背来。

“您说什么呢。”

“说你的男朋友呢,”里奥抱过来蒂亚戈,“那人到底靠不靠谱?他要是真有暴力倾向,你可不能和他在一起。”

“他没有,上次怪我,”埃尔莎赶快说,“我们快别说这个了。”

“你还犯得着害羞吗?”里奥抱着蒂亚戈让他看埃尔莎,“看呀,你埃尔莎姑姑都这么大了还会不好意思呢。”

埃尔莎的脸色更好看了,蒂亚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她连蒂亚戈也不敢看了。

托雷斯解围道:“你不用顾忌我,如果你认为卡洛斯合适,我不介意你们在一起。”

“不会那样,我们不会。”她答道,神色狼狈。

“对我来说这些都没关系,埃尔莎,那些事早就过去了,你不能因为我耽误爱情。”

埃尔莎还是摇头。“我不可能这样做……我以前误会您,做了很多错事,现在无论您说什么,我也不能厚着脸皮把您仇人的孩子带到葡萄园里,这不可能。”

“我们和诺德格林互相都是仇人,他们的损失不比我们的少。而且说句公道话,他们被桑斯逼迫得更惨。到了这个地步,什么恩怨都该了结了。我不介意,你和他结婚、还是让他搬到葡萄园里,我都不介意。”

“我不能这样做。”

“她跟你一样固执。”里奥叹道。

“卡洛斯好像很喜欢你,”托雷斯回忆着和那年轻人见面时的场景,“如果你一时还不能接受这件事,就再外面和他见见面,别让桑斯束缚了你。在外面找个住处,每周和他见见面,不用总是回来住。”

“以后再说吧。”

“别磨磨蹭蹭的,”里奥催促道,“能在一起就早点决定,我和你叔叔都耽误好些年了。”

埃尔莎只是摇头,“我怎么可能和他在一起,他父亲杀害您的父母……”

“我也手刃了他父亲报仇,桑斯还害得他家破人亡,卡洛斯不想报复已经足够了,我不会再计较过去的事。”

“这仅仅是‘不计较’这样简单吗?”埃尔莎怀疑地问,“您怎么能原谅他……他又怎么能接受桑斯?”

“我只是过了会在意这些的时候。我理解别人这样想,以前我也会这样做,只要有仇恨就要不断复仇,互相报复,但现在我们不仅扯平了,而且我也不在乎了。我不想看到爱情被一段毫无用处的纷争和仇恨干扰,你以为的仇恨和芥蒂都是没有用处而且也不存在的东西。你以为我介怀的东西我根本不在意。没有人阻止你。我想看到你快乐——你是我侄女,理所应当什么都得到的。”

托雷斯握着埃尔莎的手臂拍了一下。

“再者,他想的只有你,与桑斯无关,不是吗?你们已经在一起十几年了。如果他在意你的身份,一开始你们也不会在一起。”

埃尔莎犹豫着没有回答。

卡洛斯当然在意她的身份。把他们带到一起的不是爱情,是仇恨。

 

埃尔莎能做到像母亲那样铁石心肠,却不能像她一般无动于衷。

她不能笑,她无法装模作样,她不可能从容优雅,她甚至不会假装。

十六岁的埃尔莎站在宴会的角落里,像一杆长枪一样突兀。这不是欢庆的时刻,不是热闹的场合,这是对她的嘲弄,对父亲的侮辱,这是她一生中最为耻辱的时刻:宴会的主人杀了她的父亲,她却要出席那人的庆祝晚宴。

柔和的音乐刮着她的耳膜,埃尔莎觉得眼中充血。她不相信意外,不相信悲剧和事故,托雷斯只能是有意的,而自己竟然只能继续称呼他叔叔,抑制着眼底的泪对他笑脸相迎。

去杀了他吧,轻柔的声音在耳边蛊惑,去杀了他,告诉所有人世界上还有公平存在,杀人就要偿命,所有施加到别人身上的痛苦终有一日会回到始作俑者身上,这不是杀人犯庆功的宴会,这是报仇雪恨的时刻。

可她手里没有枪啊。埃尔莎眼中涌上泪来。她没有力量,她什么都做不了。她只能在宴会上站着,蒙着泪的眼睛看着杀父仇人如何闪耀地出现在她面前,如何从容地、用仿佛拥有世间万物的姿态面对众人。

这是你要的世界吗?神创造的世界应该是如此是非不分、黑白颠倒的模样吗?

她不能再相信神了。她无法理解发生的一切是为了让她体会什么、经历什么,她不承认这样的神。

她的仇敌。

埃尔莎紧攥着手,短短的、光滑的指甲掐进掌心。

这不是她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她知道今天的宴会非参加不可,她也虚弱地对自己保证她会从容应对,她不能搞砸这一切,她要等待。

她还没有力量,也不敢想象如果杀了托雷斯,母亲和弟弟会遭遇什么。加维诺已然疯了不是吗?还会有什么更可怕的事发生在他身上?为了你的一时之快,你要冒险去杀一个你可能无法杀死的人吗?

多可笑,她就是做不到。

就算有枪放在她手里,就算她现在拿起餐叉,她还是没有杀人的能力。

继续在仇恨中像一棵畸形的植物虚弱地生长。埃尔莎甚至看不到希望。

她的希望是杀人。

她应该像电影中那些心狠手辣的角色一样手起刀落、扣下扳机。她抬起手,看着苍白细瘦的手指。

宴会上越来越冷。埃尔莎身体发颤。她不能再想下去,她要冷静下来,总不能让人发现她的失态。她不能再被人看轻了。

深夜中,宴会结束,埃尔莎和母亲、弟弟一起坐上回家的车。加维诺茫然地望着窗外,他转过头来,小心地问埃尔莎,为什么他们不能住在刚刚的酒店里,伊维塔和洛伦索今天就住在那里。

埃尔莎没有回答。

因为她不想,因为母亲虽然对一切都冷漠、无动于衷,但她仍旧害怕死亡,这或许是她最后一点还在意孩子们的表示,她怕埃尔莎和加维诺会出事。他们年纪小,又住在庄园外、不被桑斯的人待见,而且加维诺又生了病。

那时埃尔莎还没有彻底放弃加维诺。她抱住他,加维诺依赖地伏在她怀里。

加维诺开始哼歌,这次眼泪冲破埃尔莎的眼眶。她是个没用的人,她失去父亲却无法复仇,她眼见弟弟支离破碎却无能为力,她甚至不能修复与母亲的关系。她还没成年,但这不是理由,她已经是一个失败者,她对自己失望透顶。

加维诺让她痛苦。看到他的每一次都在提醒她的无能和她失去的一切。

埃尔莎静默地流着泪。母亲知道她在哭,母亲没有反应。她们早就应该流尽眼泪了不是吗。

“以后我们会变成什么样?”

埃尔莎忽然问道。

回答她的只有母亲的漠然。

“你已经过了需要我为你负责的年纪。”

埃尔莎努力想要无动于衷,眼泪却更多了。她十六岁,她想要母亲,她需要母亲的支持,她甚至不需要任何行动、话语和付出,只要母亲愿意留给她一个让她感到安慰的态度、甚至只是偶尔的亲昵就足够了。但母亲拒绝给予和展现出任何东西。

“您爱父亲,对吧?”抹着眼泪,埃尔莎望着窗外,嗓音哽咽。

这次母亲没有回答。她的下巴抬起,嘴巴固执地抿着。

这个高傲的、埃尔莎爱慕的女人;这个傲慢的、埃尔莎无法去恨的女人。

她爱父亲,埃尔莎知道。母亲爱的只有父亲,她从来都不喜欢孩子。在父亲去世之前,她还能保持做母亲的样子,但父亲的离开把母亲的爱都带走了,甚至她都不能为自己的子女留下一星半点。

或许是母亲太自私,或许是自己要求得太多。

还想指望谁呢。

埃尔莎想笑。

加维诺的手臂暖暖地环着她。埃尔莎攥紧了他的胳膊。

她的软肋,她唯一能去爱的人。

看看神色僵硬的母亲,再看看埃尔莎,加维诺贴在她耳旁小声问道:“你爱我吗?”

“我爱你。”埃尔莎亲吻加维诺的额头说道。她必须安抚他,她必须爱他。加维诺的世界一无所有,爱听上去无用,却是他必须拥有的东西。

可爱着他太累了。埃尔莎无数次在噩梦中醒来,梦到弟弟无端去世。然后她被告知这只是一次事故,并非任何人有意为之。

但厄运已经降临在他头上了,再不会有坏事发生了。埃尔莎攥紧了弟弟的手。夜晚越来越冷,月明星稀,天寒地冻,她开始发抖。多么可笑,她只能用这种方式安慰自己。

 

一个月后的一天夜里,卡洛斯像一只黑色的鸟一样从窗户中翻进埃尔莎的房间。

桑斯和诺德格林彼此憎恶,但家族的仇恨和恩怨与杀父仇人相比都不重要了,他们的父亲都死在托雷斯手中。对卡洛斯的父亲,是报仇,对埃尔莎的父亲,是争权。

这让他们有足够的理由成为伙伴和朋友,甚至更多。

第一次,埃尔莎知道世界上还有和她如此相似的人,他们过着同样无望的生活,怀有不知何时才能了却的仇恨。

第一次,卡洛斯有了生活的动力。在埃尔莎手中,世界的面具融化了。

忽然间,埃尔莎不再害怕了。世界是否依旧残酷或温柔都无关紧要,她仍旧懦弱无能,却有机会选择是否改变自己。

最初和卡洛斯见面时,他们尽量选择人多的场合。不知为何,他们都想做出一种无所畏惧、抵抗世界的模样,不在意桑斯或诺德格林的人会留心。那时他们还只是孩子,没有人会注意他们。

与卡洛斯的见面给了埃尔莎最初的勇气,甚至是,服饰给了她勇气。她不再低垂着头,不再是无能为力的模样,她精心化好妆,穿上正式的、耀眼的衣裙。最初她忐忑不安,仿佛是穿着别人的衣服和鞋子,但母亲对于她的忽视和冷漠给了她莫名的勇气。

埃尔莎终于变成了母亲的模样,她昂着头,嘴角紧绷,无视他人的目光。原来对一切不以为意的感觉这样好,原来她真的可以成为任何她想成为的样子。不会有人阻止她,连让她伤心的母亲都没带给她阻碍,其他人又怎么会在乎她的改变和好坏。

渐渐地,埃尔莎的生活中有了清晰可见的目标。她知道长大后她会成为桑斯的继承人,但在她最初的想象中她不过是傀儡一般的存在,后来埃尔莎的想法逐渐变了,她有一件关系到她一生的事要去做,这件事需要她做好,为此她必须有所准备。

为了父亲,为了她自己,也为了加维诺和母亲。

或许她不能继续爱着加维诺和母亲,但她必须保证他们的安全。母亲已然放弃希望,加维诺也没有自我保护的能力,这是埃尔莎一个人的担子,她就是家中的脊梁,她要承担这一切。

她需要力量,由此才能有底气面对她的杀人犯叔叔,她不能是个傀儡,她必须是桑斯值得信赖的继承人。

埃尔莎逐渐长大,逐渐变了。她说不上喜不喜欢自己后来的模样,但她很满意。她已经足够强大,她知道的已经足够多,在那个杀人犯面前,她再也不是没有底气、懦弱可笑的样子。第一天接触桑斯的事务开始她就没露出过胆怯和犹豫,她知道拥有这一切对她来说理所当然。因为它们属于父亲,因为终有一天,她要用某种方式为父亲复仇。

她甚至快乐起来了。她的目标那样明确,她在向目的地迈进的路上走得胸有成竹。

在知道托雷斯并非杀父仇人的那天,埃尔莎甚至感觉世界坍塌了。

这不可能是真的,她依靠仇恨活着,她为复仇活着,可忽然间却发现她相信了十几年的事实竟然是假象。

她不能恨安德里亚斯。她的恨意都花在了托雷斯身上,她只能恨着他一个人。

知道真相后,埃尔莎才发现自己错的有多离谱。她应当像那几个堂弟堂妹一样,相信发生的事只是一场“事故”,而不是人为的谋杀,更不该把托雷斯当做仇人。

连续好几天她都躲着托雷斯。后来在她终于做好准备要去爱他时,托雷斯离开了。

终于,她多了又一件让她悔恨终生的事。

 

在后悔中睡去,在怀疑中醒来。

那是她最不像自己的时候,她不再对自己的想法和决定确信无疑。组成她的东西有一大片彻底破碎掉,她需要惩罚自己,她必须承受应有的代价。

埃尔莎所能想到的第一件事是她以仇恨开始的爱情。她不能再爱着卡洛斯,他们不再有同样的仇敌,托雷斯已经死去,埃尔莎不能继续和卡洛斯纠缠在一起,他们必须分开,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带着被枪打伤的手回到葡萄园后,埃尔莎身上的沉重并没有好转,好像只满是悔恨的生活才是她应得的人生。

 

在里奥启程去北欧之前,安德里亚斯忽然提前来葡萄园拜访他们。

那个下午平淡无奇,不冷不热的风从门厅吹过,阳光没有色彩也没有光芒,直到安德里亚斯出现,毫无道理地撕裂褪色的黑白,无趣的景致在他身后焕发光芒。他从车上下来一步步走近宅邸,里奥忘了去迎接他,他像第一次见到他一样被他震慑得无法言语。

似乎每见到他一次,他的美貌就更胜从前几分。这次他们很久没见面,里奥更像是失了神智一般迷恋地看着他,他想和他结婚,想吻他,想要他。

真让人发疯。

安德里亚斯走近时里奥才想到该去迎他,他走过去,果不其然被安德里亚斯搂住并接受了他轻佻的、挑逗的贴面吻。

“伊莫不在这儿你胆子就大了是吧?”里奥问。

“她不会放在心上,”安德里亚斯搂着他的腰拍了拍,“你根本就不能和她相比,连半个情敌都算不上。”

“你怎么自己过来了?”里奥带着他向楼上走。

“伊莫想让我提前见见南多——在她不在场的情况下,说免得我放不开、太拘谨什么的。”

“那我也要回避一下?”里奥问。

“不用,不用,别麻烦了,”安德里亚斯轻飘飘地说,他潇洒地捋了下头发,“在南多面前你也是一样……连半个情敌都算不上,毫无战斗力,我都懒得把你放在眼里。”

里奥翻了个白眼。

“他自己怎么不来接我?”安德里亚斯问。

“孩子在闹呢,他走不开。”

里奥偷偷观察安德里亚斯,他和单恋多年的人终于又再见面,至少他也应该有点紧张或感慨,但安德里亚斯毫无表示,脸上挂着洞悉一切且藐视万物的表情,挺直了腰杆向南多的房间走去。

一瞬间里奥成了局外人。他很乐意看看纠缠多年的这两人重逢时会是什么模样。他走在后面,看着安德里亚斯步履轻松、状态随意地推开门。

就连开门,他的动作也优雅流畅,无懈可击。这就是纯粹的美,无可置疑——里奥在心中叹着。

托雷斯抱着蒂亚戈走来走去,一边晃着他。蒂亚戈终于不哭了,但脸上还挂着泪。安德里亚斯走进去,见到托雷斯后两人都怔住了,远远地打量着对方。他们隔着六七步互相看着,安德里亚斯的笑容渐渐淡去,他专注地、几近挑剔地看着托雷斯,确认他是否还是自己出生起就认识的那个人。

房中安静了片刻,托雷斯抱着孩子走到他面前拥抱了安德里亚斯。

安德里亚斯身体紧绷,绿色的眼睛微微睁大。

“还是这么好看。”托雷斯在他耳边轻声说,并吻了他的脸颊。

安德里亚斯仔细看着他脸上的每寸皮肤和眼旁的细纹,他靠得更近,几乎贴上托雷斯的鼻尖,他的呆滞和惊讶已经消失,转瞬间里奥又看到他邪气的笑容。

“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们来的痛快,这样折磨人,何苦呢。”他轻轻说道,声音又低又软,满是蛊惑。

“你生气了?”

“我气到把你的小男朋友压在桌子上又亲了一回,你说我生不生气?”

刚觉得他们俩有点太接近、想要表示不满的里奥忽然缩回去了。

托雷斯气笑了。

“你是特意来气我的?刚见面就提这个?”

“我是要让你知道你给我们带来了多大的麻烦和痛苦,”安德里亚斯在沙发上坐下,“以至于我和曾经的情敌里奥·梅西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我不仅不想杀他,还愿意救他的命——”

“‘不想杀他’?”里奥问,从门口走过来也坐到沙发上,“你还真打算杀了我?”

“没有切实计划,只是想过很多次。”安德里亚斯诚实地答道,向他眨了眨眼睛。

“‘很多次’是多少?”

安德里亚斯看了看他,“上百次。虽然不能做,但想着这件事还是挺舒坦的。”

里奥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然后做了个手势示意你们继续。

他拿着杯子倒茶,然后靠在沙发上舒舒服服地看托雷斯和小少爷重逢的戏码。

两人还没等开口,蒂亚戈忽然不满地叫了起来,蹬着腿呼唤托雷斯的注意力。

“乖,宝宝,不哭了……”托雷斯抱着孩子摇晃,蒂亚戈并不买账,又哭了起来,眼角都是泪花,托雷斯为他擦着眼泪,在孩子脸上吻着。

安德里亚斯惊讶地看着托雷斯哄孩子的一幕。里奥露出怡然自乐的神色,拿着茶杯慢悠悠地喝着,看托雷斯吻着蒂亚戈的小手哄他,再看看安德里亚斯没见过世面的惊呆模样。

安德里亚斯刚要对托雷斯说什么,回头看了里奥一眼,然后又一眼。

“你也不拿我当回事了吧——‘情敌’这方面?”

“毫无战斗力。”里奥抿着茶露出有恃无恐的微笑。

 

里奥还是留出时间给两人独处了。他借口说要打电话于是离开房间,并把不再哭闹的蒂亚戈也抱走了。

安德里亚斯靠在沙发上,很久都没说话,托雷斯陪着他沉默。

安德里亚斯不知道说什么,也没有想说的话。忽然间,脑海中冒出一句奇怪的话,似乎与托雷斯毫无关联。

他从未想过他能拥有今天的一切。

还没长大,他的战争就开始了。安德里亚斯以为那就是生活,他的世界变为一地狼藉,他的爱情为他带来屈辱,他没有相信的东西,他以为破坏就是生活。

生活一定要在某个人、某些人的鲜血和痛苦中继续,要么是他人,要么是自己,总有人要受伤,像为某个不睁眼的神献祭一样,人们彼此伤害,彼此破坏。血缘不能阻挡,爱情也不能阻挡,所以被他称为舅舅的人侵犯母亲,所以母亲抛弃他们,所以南多将他当做玩物,所以他有理由伤害哥哥们。亲近的人尚且如此,对外人还能抱着什么期待。

破坏曾是如此有趣的东西。伤害别人,伤害自己,让他们血流成河,自己也满身满脸都是血污。

他的世界就是这样的。

甚至,安德里亚斯曾希望这一切都不要停止。他渴望将所有人都当做仇敌,以各种各样的方式伤害他们。战争不能停下,战争要像升起落下的太阳一样日以继夜,有争斗、仇恨、暴力、血腥的地方才是他的世界。最初他恐惧这一切,但不得不加入其中后,他爱上了这样的生活。

可怕的是,安德里亚斯知道这不是假象。这就是真正的他,他就是这样让人痛恨和厌恶的人。他不想辩解,他愿意让自己成为满口谎言的凶手、骗子和背德者。他等待着报复——等待着一场从天而降的怒火和灾厄将他烧成灰烬。

自始至终他都不能明白自己的存在和世界的本意。他得到了最坏的一切,于是他等待着,看还会有什么更可怕的事发生在他身上。

在他孱弱不堪时,世界将他打碎;在他不惧怕任何事时,世界为他送来爱情。于是又一次他被碾得粉碎。

但这一次,他只是甘愿被碾碎罢了。

从前他爱着托雷斯,像恋人一般,但托雷斯只给了他模糊的感觉,他甚至无法触碰爱情的实体。直到伊莫到来,她将安德里亚斯所有模糊的想法与感觉都打碎,他的感受需要摧毁,他的世界需要重建。

他傲慢又美丽,让人心碎,诱人而危险,让人望而生畏。他身上那些诱惑的东西变了,它们只限定给某个人,其他人都无法染指,那些引诱与美丽都是伊莫一个人的,只有她才能触碰。

“这几年还顺利?”托雷斯问。

安德里亚斯只能点头。他的生活从未如此……容易。

“还吃药吗?”

“都停了。”

“伊莫呢?”

安德里亚斯抬头看他,“伊莫怎么了?”

“问问你和她怎么样,还能怎么了。”

安德里亚斯要开口,却发现那些话都说不出。

她很美,他爱她,还能再说什么呢?

“我们很好,”安德里亚斯轻声回答,“我爱她。”

这不像是他会说出的话,任何一个字都不是。

托雷斯发现安德里亚斯的模样变了。他当然仍如从前那样好看,他的锋利和棱角都在,可他还是和从前不同了。

他曾是满身鲜血而光芒万丈的人,他从无人知晓的炼狱中爬出,仿佛永远站在灼热的烈火之中,他踩在苦痛上,踩在枪支弹药等一切强硬、野蛮、冷硬的东西上,他需要力量和权势证明他的无畏和强大。

但现在,他已经不再需要外在力量的保护和虚张声势,他不必以煎熬作为代价换取任何东西,他可以拥有一切而无需痛苦的付出。

他已经不需要任何东西来证明什么。

他的世界前所未有的简单纯粹。他拥有一切,顺理成章得仿佛是自然与万物的法则和旨意:凡是他要的,都将到来;凡是他厌恶的,都将消亡。

他做错过很多事,为此昼夜思虑,夜不能寐,担忧,猜测,害怕。惹人厌烦的生活没教会他任何事,他永远都独自伫立在无人知晓的黑暗角落,看着自己被迫或主动搅进一场又一场混乱,他不能思考这一切对他意味着什么,又对未来有什么影响,他只是看着它们发生,感受它们如水流般从身体上经过,它们到底留下了些东西,沉淀在他身体上,于是并非有意地,每过一段时间他都在变成新的自己。

“你怎么了?”

托雷斯问。他不确定他想问的是什么,但安德里亚斯明白。

“我现在看到的你,不会只是爱情的影响吧?”

“当然不是,”他答道,“但我需要一个导火索。如果没有人来按下开关,那么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也或许会发生,但不会这么快,也不会这么顺利。”

“以前的事呢?”半晌后,托雷斯问。

安德里亚斯沉吟着。

“发生了发生的事。”

他答道,沉在眼底的惶惑与怒火已然消散。

所有过往就这样轻易糅进一句话中。

忽然间,托雷斯感觉安德里亚斯与自己的距离从未如此遥远过。他已经不再明白他,安德里亚斯也不再是那个惊慌失措对他求救的男孩。

托雷斯走过去,在不明所以的安德里亚斯身边坐下,然后抱住他,摸着他的头发。

安德里亚斯呆滞片刻,闭上眼,头伏在托雷斯肩上。他的手摸索到托雷斯的手握住。

 

晚些时候,伊莫来了。

她和安德里亚斯参加了葡萄园的家宴,纵然他们是美貌非凡的一对,也不会有人对安德里亚斯和伊莫抱有任何愚蠢的幻想,他们确实有令人惊叹的美丽,但没有人会否认他们本性中的残忍——那甚至只通过肉眼就能看得清清楚楚。经历过的东西成了他们的一部分,永远存在于身体中。他们仍会以他们认为正确的理由挑起纷争,他们仍会不计代价地做任何他们想做的事。

安德里亚斯和伊莫一同出现在餐厅中,他们相互独立、相互依存,他们是同一种人,遗世独立,超然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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