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煮铃铛

ao3:anorev。正在缓慢修改和发上去旧文。《夜与微光》已经完结。

夜与微光 第四卷 第七章+第八章

足同

冷CP

托西

架空

托哥重新上线

本章CR7上线,被梅苏特盯上

内含王子鱼(卡卡/梅苏特)

伪C梅

CR和伊莲娜只是朋友和室友~

剧情需要所以原创人物众多

********************************

 

夜与微光 第四卷 第七章 偶遇

 

********************************

 

阳光从细密的云中透下,落在干净整洁的小公寓里,一个裸着上身的年轻男子趴在床上睡着,时不时吸一下鼻子。

 

那是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短短的头发因为抹了许多发胶而硬邦邦的,他蜷缩着,醉酒的感觉一点点抽离身体后,他伸了个懒腰,抱住身旁的女孩,却被女孩一把推开。

 

“克里斯,滚回自己房间去……”伊莲娜掀开他的胳膊,把他推得离自己远了些。

 

“我还没睡醒呢……”克里斯咕哝着,又去抱伊莲娜,伊莲娜打了个哈欠,睁开眼眨了眨,翻身下了床,把枕头用力糊到克里斯脸上。

 

“不好好找工作,就知道把自己灌个烂醉,”她撇下克里斯,自己到衣柜前去挑今天要穿的衣服,“我一会儿就去机场了,时装周结束之后才回来,你赶紧把工作找了,顺带也给自己找个男朋友,天天跟你住在一起,我看上的姑娘都不跟我约会了……”

 

“你看上我不就好了,”克里斯翻了个身,“我这么英俊又迷人……”

 

“但你不是个姑娘,还一喝醉就走错房间,”伊莲娜说,她挑好了两件衣服拿在手中,转过身来用衣架指着克里斯:“而且睡着睡着就被你当抱枕,推也推不开,沉死了,要多烦有多烦。”

 

克里斯清醒了些,故作可怜地鼓着嘴:“我有什么办法,我又不是故意的,你都不知道你多可爱,我特别喜欢抱着你,”克里斯盘着腿坐在床上:“真的,伊莲娜,你身上软软的,还有好闻的香味……不如我们做一次吧?”

 

伊莲娜一个抱枕丢过来砸在克里斯脸上:“几天不调教你就蹬鼻子上脸,丢了工作顺带连脑子也丢了,给我滚出去找工作!回来把家里收拾干净了!”

 

克里斯吸了吸鼻子,下了床,把自己挂在伊莲娜身上,用胡茬蹭着她的脸:“我连目标都没有了,不知道要找什么样的工作,你有点耐心,再忍我几天吧……”

 

伊莲娜转过身来,捏着他的脸。

 

“你啊,要么就好好休息,要么就好好找工作,别吊儿郎当的,快去做饭,我回来的时候别再这么糊里糊涂了。”

 

克里斯答应着,一边穿衣服一边向厨房走去。

 

大学毕业后,克里斯和伊莲娜一起去了英国,伊莲娜在英国签了一家经纪公司,克里斯也在贸易公司里找了工作,都还算顺利,后来伊莲娜换了工作,决定去巴塞罗那,克里斯也和她一起去了。英国的工作虽然顺利,但上升空间并不大,也不值得留恋,换个地方重新开始说不定会有些起色。只是来到巴塞罗那一个月了,克里斯仍旧没找到合适的工作。这几天他颇有些自暴自弃,晚上时常在酒吧呆到很晚,回家后常常走错、跑到伊莲娜房间里睡上一夜,第二天被她变着花样数落。

 

和大学时相比,两人在恋爱上没有多少变化,他们依旧死心眼,念着旧人。萨沙已经在伊莲娜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伊莲娜曾与两个和萨沙颇为相似的姑娘约会过,但每次恋情都无疾而终,克里斯在被里奥·梅西挫伤后没了恋爱的兴致,和几个人约会过,但从来没认真过。

 

在伊莲娜洗漱的间隙,克里斯对付着洗了脸,快动作地做了早餐,等到伊莲娜光彩照人地出现在厨房时,他已经把早饭端上餐桌了。

 

吃过饭后,克里斯送了伊莲娜去机场,回来时已经是中午了。他在一家常去的葡萄牙风味餐厅停车,一边吃饭一边想着接下来的打算。伊莲娜不仅要为时装周忙碌,之后还接了广告,她至少要一个月才能回来。而这一个月里,自己也必须找到新的工作了。哪怕不是十分满意也该去尝试了,先找一份差不多的,然后再一面工作一面找更合适的。

 

眼下这些备选的工作都不值得我用尽全力,克里斯想,一面机械地将食物送进嘴里,这些对我来说都太容易了,根本没有挑战性……

 

放下刀叉,克里斯喝了口酒。这太无聊了。

 

餐厅里客人很多,有些吵闹了。克里斯已经吃好了饭,他把餐费留在桌子上,刚想起身离开,忽然看见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孩冲着自己走来,一双大眼睛盯在他身上。克里斯左顾右盼,诧异地发现男孩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可我不认识他啊。

 

克里斯奇怪着事情将会如何发展时,男孩已经走到自己身边了,并毫无预兆地坐在他腿上,搂着他的脖子哭了起来。

 

“你还要招惹我多久?我都道过歉了,你就那么小气吗?我都说了没有别人、全都是误会,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你要一直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克里斯被这忽然的一幕惊得一怔一怔的,男孩直起身,和他拉开距离,在咫尺之间看着他,鼓鼓的大眼睛泪汪汪的。

 

“不许装傻!不许再躲着我!不许拒绝我!”

 

他嚷着,克里斯急于从他双手的钳制中挣脱,男孩细胳膊细腿的,当然挣扎不过,他立刻提高声音,带着哭腔说道:“坏人!我不喜欢你了!我不喜欢你了!”

 

克里斯吓坏了,赶快去捂男孩的嘴,对方顺势趴在他身上,一边用力捶打他的后背,一边说:“帮个忙,带我走,有人跟着我。”

 

“哈?”

 

“坏人!”男孩再度大哭起来,泪水连连,沾湿了脸:“我都说了我不计较,但你也不能太得寸进尺,背着我跟没成年的毛孩子搞到一起去,还花钱把他同学也骗来,我瞎了眼看上你,快把钱还我!老子每天在夜店里打工养活你,你倒有脸勾引我姐夫了——”

 

几句话的信息量太大,直接把克里斯说到了地狱里,满店里的人都在看着他们,不管这男孩搞得什么鬼,克里斯都不能任由他在这儿胡说八道了。

 

“给我过来!”克里斯揪着他的领子把他拽起来,然后拖着他出了店、走去自己的车上。一路上男孩还在委屈地哭着,这时他又换了台词,嘴中嘟囔着:“我把领养的手续都办了,你却不肯跟我一起养宝宝,连奶粉钱都不出,你以为我在夜店又跳舞又陪酒、赚钱很容易吗……”

 

路人都看着他们,克里斯愈发着急起来,拽着他大步走着,迅速把他推到车上。

 

克里斯暴怒地启动汽车,将车开到马路上,这时男孩忽然冷静下来了,他直直地靠在椅背上,指挥道:“我们先出城,沿着这条路一直走,然后右转。”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克里斯怒气冲冲地吼道。

 

“你吼我……你又吼我……”男孩哼歌似的说出这两句话,他抹干眼泪,用手胡乱擦了把脸:“我都说了呀,有人跟着我,一定是不怀好意喽,我自己可不敢单挑他们两个人——哪怕是一个我也不敢,所以就找人求助呗。”

 

克里斯仍感觉莫名其妙,男孩哄着他,哼歌似的道歉,又央求他好人做到底,送自己回家。

 

“认识一下,别对我板着脸啦,”男孩说,“我是梅苏特,梅苏特·厄齐尔,你呢?”

 

“我是受害者,”克里斯哼了一声,“送你回家之后我就走,犯不着自我介绍了。”

 

他气鼓鼓的,梅苏特吐了下舌头,不再理他。

 

克里斯原以为送他回家时车也不过是在某个普通的宅子前停下,结果却眼睁睁看看男孩指挥他将车开到一栋古堡前,梅苏特落下车窗,对门口的人打了个招呼,大门立刻开了。克里斯好奇地将车开了进去,绕过一个上坡后停在城堡前。他开始有些好奇了。

 

“你也下车好吗?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你,想表示一下感谢,请你进来喝杯茶。”

 

男孩瞪着天真的大眼睛说。克里斯同意了,好奇地跟着他走进守卫森严的城堡。

 

刚一进门,就有人接过男孩脱下的外套,他迈着大步走着,一边叫着:“Ricky,Ricky我回来啦——”

 

一个相貌端正清秀的青年从楼梯上匆匆走下,见到男孩后立刻心急地抱住他。

 

“去哪儿了?怎么这么久都没回来?打电话也不接,都派人出去找你了。”

 

“手机没电了嘛,还被人盯上了,没办法跟你联系。”梅苏特噘了下嘴答道。

 

“被谁盯上了?受伤了吗?吓着你了吗?”青年焦急地问,克里斯在男孩身后翻了个白眼。

 

“没事了,我给受害者先生添了麻烦,央求他带我回来了。”

 

克里斯被梅苏特面不改色地称呼自己“受害者先生”弄得尴尬起来,青年望向他,立刻握住他的手。

 

“谢谢您带Mes回来,您帮了我,我知道您可能不会看得起我们的感谢,但留在这儿吃晚饭好吗?交个朋友。我是里卡多·桑托斯,别人都叫我卡卡。”

 

“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克里斯伸出手去,“叫我克里斯就好。”

 

“我是梅苏特,已经告诉过你啦,”男孩哼着歌一般说道,蹭到卡卡身边搂住卡卡的腰,对方也自然而然环住他的肩膀,“卡卡是我男朋友。”

 

“看得出来。”克里斯说,心想着这两人无意识地秀恩爱真是可怕。

 

“我打扰他的时候他正在一家葡萄牙餐厅里吃饭呢,我们补偿他吧,给他准备葡萄牙口味的晚饭。”梅苏特说。

 

“好啊,都听你的。”卡卡对梅苏特温柔微笑,克里斯再度翻了个白眼。

 

*

 

卡卡和梅苏特的家是一栋有了年头的城堡,带克里斯去会客室的路上,卡卡简单做了介绍,他是巴西人,他的家人们希望在这里开拓生意市场,所以他才来到这里。

 

“目前我们在欧洲的主要精力都在这三家航空公司上,同时我们也在忙着进军建筑行业,但这些需要和当地的集团好好谈谈才能开工,我们还没进行到那一步……”

 

“建筑吗?”克里斯问,“我上学的时候就在一家建筑设计工作室兼职来着,但毕业以后就没再接触。”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梅苏特问。几人走到会客室的沙发上坐下,卡卡找出酒来,给他们三人都倒满。

 

“正在找工作,”克里斯耸耸肩,“之前在英国做贸易,不好做,也没意思,到这边来想换个胃口,还没决定做什么。”

 

卡卡点点头,没说话,梅苏特却来回打量着他,问卡卡道:“让他来我们家怎么样?”

 

卡卡微微笑了,盯着梅苏特轻声问道:“你喜欢他?”

 

“你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吃醋还乱猜!”梅苏特嚷道:“我只是找个人给家里帮忙,你也要怀疑我想出轨。”

 

“我只是随口问一句,Mes,”卡卡握了下梅苏特的手,这才转头问当事人:“您有兴趣吗,罗纳尔多先生?”

 

“什么啊?”

 

“来我们这里工作呀,”梅苏特说,“工作地点就在这儿,多好,有配车,有住宿,提供三餐,薪水高得要命——只要你做得好。”

 

“这里?”克里斯挑眉,四下望着:“你们这里是家公司吗?”

 

“我们是个集团,合法的,”梅苏特强调了“合法的”一词,“我们有合法的手续,旗下有合法的公司。”

 

他不觉得不停地强调‘合法’反而很奇怪吗?克里斯想。

 

“你想了解一下吗?”梅苏特问,克里斯点点头,梅苏特让人找来平板电脑,在上面给克里斯看雷特集团的各种手续和旗下的公司。

 

“哦,这是你们的公司啊,”克里斯说,“我和我朋友还是这家航空公司的会员呢,你们的折扣力度太小了……”

 

“还有这两家也是,在做建筑和贸易,但还在起步阶段,我们有许多事要完成。”卡卡说,向克里斯展示另外几家公司的手续。

 

克里斯点点头,看着齐全的手续复印件照片。那三家航空公司世界闻名,他却从没听过背后的雷特。梅苏特和卡卡都在强调他们的公司有多合法,但这样一来更感觉奇怪了。

 

“你们的办公地点设在这里,倒有些特别。”克里斯说。

 

“这里并非真正的办公区,”卡卡笑道,“我和梅苏特是需要做决策的人,我们在什么地方做决策并不重要,市中心有我们的产业,商业区有我们的办公大厦,我们不为细枝末节的东西浪费时间,不必东奔西跑、每天和董事会的人吵架,只在这里决定下一步如何,与重要的人会面,决定重要的事,仅此而已。”

 

“听起来很不错。”克里斯回答。心中希望能马上离开,然后好好查查这个“雷特”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就工作的事又问了些问题,卡卡和梅苏特一一回答了,他们又就琐事聊起天来,听闻克里斯还是单身,梅苏特说说不定他来雷特之后就能恋爱了——他自己就是这样。三人聊得开心,克里斯也对于接受这样一份颇为奇特的工作有些动心了。吃过晚饭离开城堡时,克里斯刚把车开出去几公里,就在路旁停下,在手机上搜索“雷特”,果不其然发现这个姓氏在南美牵扯出一堆黑手党的纷争,上面也提到雷特旗下有合法化的公司,而搜索那三家航空公司时,克里斯并没发现任何负面新闻。

 

克里斯还没下定决心,他又去了几家公司面试,但无论哪一家都比不上雷特旗下的半家航空公司大。考虑了几天,克里斯终于去雷特的城堡报道了。

 

*

 

同意了在这里工作之后,卡卡开始为他介绍这里的基本情况。如克里斯料想的一样,他们果然是这样那样的势力勾结在一起,前身是黑手党,现在很多生意都已经合法化,他也不用有太多顾虑。

 

卡卡让克里斯在桌前坐下,从电脑上调出他们内部的资料库给他看。

 

“雷特在南美起家,主要力量也集中在南美,在欧洲才刚刚开始。现在在地理上距离我们最近的两股势力是巴萨和桑斯,他们现在联手了,所以强大得可怕,我们主要的潜在合作对象是他们,所以了解一下这两个家族很有必要。”

 

卡卡打开一个页面,桑斯家的一连串产业没完没了地铺了下去,从金融到建筑,从传媒到货运,从制造业到服务业,各种连锁酒店、餐厅等等,克里斯看得眼花缭乱。

 

“敢情西班牙是他们的啊。”克里斯说。

 

“这是桑斯的当家,埃尔莎·桑斯,”卡卡打开一张照片,克里斯打量着照片上穿着黑色大衣的女孩,那是个身形消瘦、面容严峻的姑娘,仔细打量会发现她长着张很耐看的漂亮面孔,人们却会因为第一眼被她的气场俘获而忽略了她的容貌。

 

“她看起来很年轻啊。”克里斯说。

 

“年轻,果断,心狠手辣,她父亲和两个亲叔叔被托雷斯——”卡卡打开另一张照片,上面是个容貌迷人的金发男人,“被她的另一个叔叔杀了,‘弑亲者’托雷斯,三年前他也过世了,在葡萄园被人谋杀,凶手还没找到。”

 

“好复杂,”克里斯说,“他杀了她父亲和叔叔,他自己也被杀了。”

 

“原本桑斯的当家,也就是托雷斯的舅舅、埃尔莎的祖父,已经不管家里的事了,他在医院住了很久,又转去了疗养院,现在去美洲养老了,所以现在的桑斯是埃尔莎的。”

 

“这是加维诺·桑斯,埃尔莎唯一的弱点,”卡卡打开另一张照片,一个年轻男孩从车窗中向外张望,他长得过于漂亮,克里斯诧异地吸了口气,“他生病了,精神有问题,因为他父亲的死对他打击很大,现在在北欧接受治疗。他对我们倒并不重要,只是你有必要知道这个人的存在。”

 

“这是拉莫斯和比利亚,他们是埃尔莎的左膀右臂,也是托雷斯的亲密的朋友,”卡卡打开另外两张照片,“桑斯的人物是这些,巴萨这边人比较多。”

 

说罢,他依次向克里斯介绍着更多人,罗纳尔迪尼奥,哈维,皮克,塞斯克,和已经抛下家族生意在地中海悠闲生活的瓜迪奥拉。

 

“你刚才说这两个家族联手了是吗?”克里斯问。

 

“我们正要说道最重要的人物,他把巴萨和桑斯联结到一起,如果没有天崩地裂,那么只要有他在,这两个家族就会继续不分你我地亲密联手,”卡卡找出另一张照片:“里奥·梅西。”

 

克里斯呆住了,他贴到屏幕上去,想要劝说自己这不过是一个同名的人,但他看到的确实是自己所认识的里奥·梅西,他的大学同学,他追求过的男孩。照片上的里奥·梅西裹在素净的大衣中,脸庞消瘦,面无表情。

 

“这是巴萨和桑斯的里奥·梅西,”卡卡说,“他父亲是‘殉难者’豪尔赫·梅西,在他五六岁的时候进了监狱,之后里奥·梅西被巴萨的人养大,长大之后和桑斯的二当家托雷斯结了婚……哦不对,在他们结婚之前托雷斯已经被人杀了,婚礼上是托雷斯的朋友代替托雷斯、和里奥·梅西走了仪式。现在里奥·梅西在葡萄园和巴塞庄园两边住着,他在巴萨负责制造业,你知道现在拥有自己的喉舌有多重要,巴萨正在收购传媒行业,电视台,报纸,杂志,这些也是他负责,桑斯那边,埃尔莎划给他几家酒店,还有造船业和地产……”

 

克里斯分了神,他当年荒唐的猜想如今都有了答案,刚刚自己看着眼熟的那个金发男人也对上号了。里奥·梅西根本不需要做任何奇怪的事来获得金钱,他身后有那样强大的家族,他原本就有足够挥霍的金钱,而那个托雷斯,克里斯甚至见过他,他亲眼看见里奥站在那辆白色越野车旁和他拥吻……

 

想到自己那时如此荒唐并带有侮辱性地猜测他的生活和所作所为,克里斯的脖子都要红了。

 

“你说,托雷斯去世了,里奥还是举行了婚礼?”克里斯问。

 

“他们相爱,所有人都知道。当年他们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先是巴萨不同意他们在一起,然后是桑斯从中阻拦,要求托雷斯和北欧斯卡特的人结婚,托雷斯没办法,还真的和斯卡特的安德里亚斯·卡尔斯特伦结婚了,后来又离婚、和里奥·梅西订婚,闹了好多年,他们终于可以结婚的时候托雷斯却被人杀了。”

 

“他……”克里斯听着刚刚卡卡的一长串话,艰难地想象着里奥究竟经历了什么。

 

“他是我的大学同学。”克里斯说,感觉口干舌燥。

 

“哦?那正好,我们想要和他们联手,正想和梅西先生谈这件事呢,你们是同学的话,请他来也方便多了。”卡卡说。

 

克里斯刚想说自己不合适,因为和他起过冲突,当年和里奥闹得非常不愉快,但他及时闭了嘴——无论如何,这是个再见到里奥的机会,说不定这一次,事情会有转机。

 

“有传言说里奥·梅西也病了,”卡卡说,“托雷斯去世之后,他自己的身体状况也不好,还拼了命地为两个家族工作,不生病倒奇怪了。”他说,一面观察着克里斯的表情:多么有趣,他竟对里奥·梅西有些不一样的感情,而他还太年轻,忘了应该隐藏起情绪。想到里奥曾是自己的学生,并在他伤了腿时照顾过自己,卡卡心中还是有些柔情的,只是他从来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仅有的温柔也被Mes一人占了去……这件事交给克里斯,说不定会有些有趣的结果。

 

卡卡就黑手党家族继续讲着,克里斯却在回想刚刚里奥和托雷斯两人的事。托雷斯,自己已经见过他了……他竟然去世了。而里奥·梅西也变了很多,克里斯打量着屏幕上里奥神情冰冷的侧脸,他对这表情很熟悉,面对自己时,里奥·梅西一直是这样的表情。

 

*

 

骨头在身体中重新生长。

 

它们一定变换了形状,在潮湿的泥土和憋闷的空气之下咯吱咯吱地蜕变,换了血液,换了骨头,变成另一个自己。

 

里奥躺在床上抻着懒腰,摸到Kun在自己身边,愉悦地翻过身去搂住他。他没睁开眼,不知道Kun脸红的可爱样子。

 

里奥度过了惬意又轻松的几天。他向巴萨和桑斯说明缘由,他的朋友回来了,他要放几天假,和他以及他的孩子安安静静地过上几天。

 

“你总这样搂着我,都不够我脸红的。”Kun说。

 

“天哪,Kun也要挑我的毛病,什么都没做,还连抱都不让抱,你想要怎么着啊?”里奥说。Kun说不过他,干脆去咯吱他,里奥笑着躲开了,和他闹了起来。本哈明还没醒,在婴儿床上咕哝着嘴,微微皱了眉头,好像在睡梦里努力思考一般。

 

里奥慢腾腾地起床洗漱,然后晃晃悠悠地收拾着房子,Kun勤勤恳恳地做着饭,十点钟时两人在房子外的小花园里摆了早餐,一起坐在餐桌旁,抱着本哈明边吃边聊。

 

“呜啊……”本哈明叫道,一转头扑进里奥怀里,去咬他的衣服。

 

“放着奶粉不吃,天天去啃你里奥叔叔。”Kun说。

 

“我是他爸爸啦,”里奥笑道;“本哈明是我们俩的,你可别想自己一个人占了。”

 

Kun正要说什么,门铃响了。他去开门,一个高大的黑发男人站在门口。

 

“您是阿奎罗先生吗?”他问。

 

Kun点了点头,对方伸出手来:“我是路易斯·苏亚雷斯,是里奥的朋友,有事要和他说,他在吧?”

 

“呃,当然了,这边请。”Kun呆呆地和他握了手,立刻请苏亚雷斯进来,带他穿过房子,走到小花园的餐桌旁。

 

“里奥,你的朋友来了。”Kun说,一副摸不到头脑的样子。

 

里奥惊奇地看到路易忽然出现在这里。

 

“诶,路易,你怎么来了?你——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啊?”

 

“没有巴萨不知道的事,”苏亚雷斯笑道,“有要紧的事告诉你,不想在电话里说,所以我就来找你了。”

 

“不是坏消息吧?”里奥问。

 

Kun无意听他们的谈话,转身走回房子,去厨房给他们拿饮料了。

 

“坐下说,路易,”里奥说,“看,这是本哈明。”

 

苏亚雷斯拉开椅子坐下,说道:“我为你带来的糟糕的消息。你父亲……受了伤,而且不能按时出狱了。”

 

里奥正捏着本哈明柔软的小胳膊,听了这话忽然变了脸色,他忍着不去掀翻桌子。抿着嘴唇,忍着怒气。

 

“怎么受伤的?严重吗?”

 

“他被人打伤,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里奥猛地抬起头,惊诧地瞪大眼睛。

 

竟然有人如此猖狂,对他父亲——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这样痛下毒手。

 

“谁干的?他不知道我会确保血债血偿吗?”里奥问,声音带着怒气,权威不减。

 

“对方已经被我们在监狱的人控制住了,等你发落,但出狱这件事的情况有变,人员变换,我们需要重头再来。”苏亚雷斯答道。

 

重头再来。几个字在里奥脑海中回想。他已经“重头再来”了无数次!他已经尝试了无数次,他已经对这一切熟烂于心而厌恶至极!到底什么时候这个愿望才会达成!

 

他愤怒着,思考着,这时怀中的本哈明忽然哭了起来,里奥吓了一跳,几乎忘了他还抱着孩子,立刻摇晃着他、轻声哄着。

 

“没事,宝贝,没事了……”他低声说着,这时Kun端着饮料走回来,里奥赶快换了表情。

 

“抱歉,Kun,我们今天还有些事,要马上回去处理,不能再陪你了,过几天我再来找你好吗?”

 

“你们有事要做啊?”Kun问,好看的眼睛微微睁大,“那快去忙吧,忙完了赶快回来。把孩子给我吧。”

 

“可能需要花上一段时间,但只要事情办好我就马上来找你。”里奥说,一面把孩子递过去。

 

Kun点点头,孩子脱离了里奥的怀抱,忽然哭了起来,肉肉的小胳膊伸了出去,想要触碰里奥。

 

“早点回来,孩子会想你。”Kun说。

 

里奥点点头,在本哈明和Kun的头上各自吻了一下后,与苏亚雷斯一起离开了。

 

回巴萨路上里奥一直沉默着。他需要改变策略,他已经无数次计划着父亲的出狱,却并没达到想要的效果。他不能再固步自封,他需要帮助,他要向其他人求援,他需要更多力量和更牢不可破的关系线。

 

“路易,能麻烦你一件事吗?”里奥问,苏亚雷斯正在开车,听话后点了下头,“我担心我父亲,现在不知道监狱里什么情况,本应该我亲自去,但我有其他事要做,你能替我去吗?”里奥问,“照顾他,保护他,别让他再受伤。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不知道能有谁比你更胜任了,只是委屈了你,要去监狱里……”

 

“没问题,我马上安排,”苏亚雷斯说,“只要你一句话我就会去,哪需要说这么多?”

 

“我要告诉你你有多重要啊,”里奥说着笑了,“没有你话,我可怎么办呢?”

 

“放心,交给我吧。你有什么打算?”苏亚雷斯问。

 

“我要去找碎宝石的小少爷了,”里奥说,“我们需要全面的、彻底的联手,我恨死了不能把父亲接出来这件事,决不能再拖下去了。”

 

苏亚雷斯点点头:“你去做需要你做的事,不用担心你父亲,我会照顾好他。你自己也小心些。”

 

里奥点点头,回了巴萨庄园去和家里人商量与斯卡特联手的事,之后又去了桑斯,与埃尔莎再谈这件事,埃尔莎当然没有疑义,和里奥一起决定了细节。准备好了一切,里奥独自开车出门,打算去机场,但刚离开葡萄园没多久,就被一辆横在路上的车挡住了去路,里奥下车查看路况时,忽然被人用什么东西捂住了口鼻,很快晕了过去。

 

*

 

(接下来的剧情是里奥被克里斯绑架的部分,之前发过了,写着里奥二十五岁插叙、梅苏特出场,就不重复贴在这里了,里奥和克里斯结了梁子,却和雷特达成了合作,并且获得了梅苏特的一万点好感)

**********************************

夜与微光 第四卷 第八章 神祗

**********************************

 

阳光炙热的正午,一架小型飞机在古斯塔夫松庄园一隅降落。飞机落地,舱门缓缓打开,工作人员首先走下,礼节性扶着门,裹在白色袍子中的伊莫从机舱走出,风将她宽大的衣袍灌得簌簌发响,她走下飞机,散碎的黑发从兜帽中垂下,被风吹散,绿色的眼睛藏在墨镜后面,漠然地打量着熟悉的风景。伊莫怀中抱着白色骨灰盒,细长的手指紧紧捧着盒子,背脊挺直,身影在阳光下迎接着光芒,宛如女神从天而降。

 

回北欧,回家。去杀人,去报复,让这世界血流成河。

 

走进大厅,伊莫踩着吱呀的地板走向楼梯。斑驳的楼梯上传来她熟悉的脚步声。她停下脚步,侧耳倾听。那声音曾让她战栗,让她焦虑,她曾经那样多次为这声音心跳加快,然后流血受伤。这次她仔细听着,回味着这声音曾经带来的恐惧和紧张,而这一次恐惧消失殆尽,她感觉好奇。

 

很快,她见到了答案。沉重、快速的脚步声后,伊莫看见乔纳斯。他们分别站在楼梯的上下两端,乔纳斯停了脚步,仔细打量着她。

 

伊莫耳边响起她听过的童谣,没有歌词,只有拟声词拼合音调,那声音在耳边回响,在乔纳斯打坏她的口腔、在她用钢铁敲碎他的骨头时,电视里传来遥远安逸的歌谣,他们在歌谣中对血亲痛下杀手。

 

“恨不得你现在就去死。”那时乔纳斯在她的病床旁说。

 

“为什么你不试试?”伊莫用被打坏的口腔说。

 

现在他们又见到了对方。伊莫抬头看他,甚至没有努力勾出一个客套的微笑,她不想微笑,她没必要对他客套。

 

“你回来了。”乔纳斯说。

 

伊莫不答话,抱着骨灰盒向楼上走。

 

“抱着异教徒的孩子回到你杀死母亲的房子里,”乔纳斯轻声笑道:“你怎么有脸回来?”

 

伊莫停下脚步,纵然不想答话却也还是要开口。她却发现乔纳斯仍是过去那幅可悲的嘴脸,如果不让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永远不会闭上嘴。

 

“如果你对我不满,现在就杀了我,不然我们就免了耍嘴皮子的功夫,你再对我说三道四,我送你去见妈妈。”伊莫说:“别像个跳梁小丑一样惹我发火。”

 

她冰冷的话语里没有怒火,没有感情,只有力量和业火灼烧般平静的绝望。乔纳斯怔住了,伊莫迈开脚步,接着向自己的房间走。

 

“你……你站住!”乔纳斯喊道,追了上来,“我不管你为什么回来,但既然回来了,就把应该做的事做了,明天爸会安排好你负责的部分,现在开始你——”

 

伊莫看着他笑了。他总是让他发笑。他要维护自己的形象和权威,他应该是哥哥,是家里的男人,是掌控一切的人。

 

他的天真和幼稚如此有趣,她甚至不忍心打断他。

 

“你和爸爸都糟糕透顶,”伊莫笑道,“可起码爸爸长了脑子。”

 

她再笑下去就要站不住了。伊莫走过乔纳斯身边,抱着骨灰盒回到自己的房间。

 

重回北欧要做的第一件事:安葬梅蒂亚,第二件事:让那没用又话多的废物从家里滚出去——让父亲也离开吧,她是回来杀人的,不是给他和哥哥养老的。

 

*

 

里奥的梦境摇晃起来,受到震动一般。他努力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抱着一具滚烫的身体。

 

他想到自己不知从谁那儿听来的一句话:谈生意谈到床上去了——可现在他的情况完全不同,安德里亚斯病了,自己完全是无辜的。

 

父亲出狱的事第一万次受阻,里奥决定变换策略,与斯卡特联手,打通巴萨、桑斯、斯卡特的关系网,他带着完整、周密的计划准备出门,刚要去北欧就得到通知说安德里亚斯去了希腊,里奥赶去希腊找他,安德里亚斯在酒店里昏睡不醒,他的亲信们照料着他,连工作都耽搁了,里奥到来后,斯卡特的人也不见外,把自家少爷交给里奥,赶快去忙工作了。

 

看着安德里亚斯在床上熟睡的样子时,里奥在脑海中想象了一遍如果他叫醒他、让他先同意了合作该有多好。但他毕竟不能这样做,安德里亚斯脸色发白,嘴唇也没有颜色,吃过药后没完没了地睡着,里奥也不忍心叫醒他。

 

没办法和安德里亚斯谈事,又不能就这样离开,里奥只得做好暂住的准备。他把带来的随身物品在房间里放好,然后一同接一通地打电话、处理生意。最初时,这样的情景总是让里奥想起托雷斯。那时他也是这样在可利用的时间里处理生意的,做决策、谈计划、想解决方法,里奥并没有意追随他,只是工作就是这样,他也确实需要打电话联络许多事。里奥并不喜欢生意,这两年却逐渐觉得有趣起来,每做好一件事都会为里奥带来成就感,而其中最重要的是他认识了许多有趣的人,有些人并不讨人喜欢,另一些人却性格随和,让人如沐春风。在自己身后,巴萨的家人一直给他最多的支持和鼓励,而桑斯在所有方面都给了里奥特权,让他自由、随心所欲。随着年龄的逐渐增长,里奥也渐渐有了“自己的”工作伙伴,他们围绕着里奥,形成了巴萨新的小圈子。随父母一起来到巴萨的拉基蒂奇是个很有趣的朋友和工作伙伴,他做事有些慢,却因为稳重和谨慎都处理得很好,而且总是笑脸迎人,说话也惹人开心,里奥很喜欢他;相比之下内马尔就让人琢磨不透了,他时而热情又欢喜,时而垂头丧气,冷着面孔,但好在他并没耽误工作,总体看来过的也还算顺利;而路易——我的路易,里奥这样称呼他——想到苏亚雷斯时里奥总是会笑,他永远都那样值得信赖,是所有人都想要的父亲、哥哥、朋友和恋人,他不动声色地处理一切,言语幽默,笑容真实,肩膀上扛着整个世界,你可以无数次摔倒或迷失方向,而路易永远都在那里,不用担心他会离开,甚至不用担心他会受伤——他总是能处理好所有事。

 

在电话中处理好了今天能解决的事,里奥放下手机,在露台上发呆,一面等着安德里亚斯醒来。后者睡过了一整个下午,睡过了晚饭时间,直接睡到了睡觉时间。里奥没有办法,只得住下去,等他身体好转再谈。

 

安德里亚斯的亲信们忙着他们火烧眉毛的工作,里奥没理由把他们叫回来照顾安德里亚斯,自己洗漱后换好睡衣,躺在安德里亚斯身边睡着了。

 

而安德里亚斯在里奥爬上床后愈发“猖狂”了,他不停地翻来覆去、掀被子、抢被子,没完没了。终于好端端地安分下来后,他又滚进里奥怀里了,额头抵着里奥的肩膀,给人长不大的感觉。

 

他就是这样诱惑人的。里奥醒了,心烦又迷糊地想到。

 

安德里亚斯咳嗽起来,似乎也要醒了。

 

“怎么了?”里奥问。

 

“我病了。”安德里亚斯答道,一边用力收紧搂着里奥后背的手臂。

 

里奥想起来他的助手叮嘱过说晚上要再让他吃一遍药,自己给忘了。

 

“我去拿药,你还没吃呢。”

 

里奥刚要起身,被安德里亚斯按住。

 

“别去,我要睡觉……”他含糊说道,紧紧搂着里奥,昏睡过去。

 

里奥也困着,竟来不及想、就这样抱着他再度睡着了。安德里亚斯的头埋在他胸前,前所未有的柔弱而美丽,在即将睡着之际,里奥迷糊着想到,不知道有多少人求之不得能这样抱着安德里亚斯,现在他竟像个孩子般扑进自己怀里,浑身滚烫,不用开灯也能想象到他脸颊潮红嘴唇微张的样子。

 

里奥迷糊过去一会儿,挣扎着坐起来,打开灯,满屋子找药,最后在抽屉里发现了一盒退烧药。灯光刺眼,让他不适应,他皱着眉头努力集中视线,看了好半天才确认只需要吃一片,他倒了杯水,扶起安德里亚斯,捏着他的下巴把药和水一起灌进去。回到床上后,安德里亚斯依旧是脆弱的样子,柔弱无骨地依偎在里奥怀里。许久没有过的,里奥红着脸睡着了,抗拒着原始的本能,不去撩开安德里亚斯的衣服。他对自己解释说他只是好奇,但这理由太没有说服力,此时的里奥恨不得自己是另外一个人,那样便可以没有顾忌地和眼前的人做任何想做的事,但他是里奥·梅西,他不能做的事太多。安德里亚斯虽不是他的朋友,却也不是他能随意发生关系的对象——干嘛要这么想?里奥烦躁想到,这样一说好像自己和很多人都不明不白过似的,可根本就没有那样的事。

 

再这样下去,自己是不是迟早要不正常了?可什么又算是正常的?

 

里奥气闷地睡着了,咒骂着自己何苦要在这时候来找安德里亚斯,他病着,对自己却像是明晃晃的勾引。

 

睡着之前里奥愁苦地想到明天醒来或许事情还是现在的样子,安德里亚斯继续无意识地引诱他,自己继续不争气地被他引诱。

 

*

 

而在早上醒来时,里奥发现事情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睁开眼看见安德里亚斯赤裸着上身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时,里奥脑子里忽然冒出来一句:大清早的就开始耍流氓了。他为这想法笑了,很快咳嗽起来,然后再笑不出来了。

 

脑袋晕沉,鼻子不通畅,嗓子发痒。

 

“早啊,小甜心。”看见他醒了,安德里亚斯招呼道。

 

“你传染给我了!”里奥愤怒地低吼。

 

“嗯,如果不是传染给你,说不定我还不能这么快好起来呢,”安德里亚斯说,“你先去洗漱,然后我们在床上吃饭。”

 

“呸,谁要跟你新婚夫妇似的在床上吃饭,我是来谈生意的……咳——”

 

“病得严重啦,”安德里亚斯总结道,“快去洗脸刷牙洗澡,我要叫早饭来了,乖,一会儿喂你吃。”

 

“谁稀罕!咳——”

 

因为病情好转的缘故,安德里亚斯看起来非常开心,里奥病怏怏的样子他也觉得有趣,他在里奥脸上响亮地亲了一下:“乖,亲爱的,快去洗漱,不然我们就跳过这一步直接滚了床,你觉得哪个好?”

 

里奥愤愤不平地掀开被子,下床进了浴室。安德里亚斯研究着酒店的菜单上的早餐,并且开始哼歌。

 

从浴室出来之后,里奥看到早餐已经送来了,放在床头柜上,而安德里亚斯仍旧没穿上衣。里奥心虚地打量了一下,发现他的腹肌比自己的多了两块,于是更下定决心不在他面前换衣服了——他现在穿着浴袍,一会儿换衣服还回到浴室里去换。

 

“我们在床上好吗?”看见里奥走出浴室,安德里亚斯问道。

 

“什么?”

 

“吃饭啊,”安德里亚斯看了眼床头柜上的早餐,“我特意放在那儿的,到床上去,亲爱的,你病了。”

 

“也不知道是拜谁所赐。”里奥说着爬到床上去,知道安德里亚斯要玩儿花样,他也不介意。

 

果然,里奥在床上坐好后,安德里亚斯也坐到床边来,亲昵地用勺子舀粥喂到他嘴边。

 

“我来谈生意的,巴萨、桑斯和斯卡特联手,你觉得怎么样?”里奥吃掉他送到嘴边的粥后说道。

 

“哪方面?如果联手,斯卡特能得到什么?”安德里亚斯说,又舀了一勺粥。

 

“所有方面,我是说全面彻底的合作,”里奥说,“放着这样好的资源不利用,太浪费了。资源共享,互相扶持,我说的不仅是市场、客户、货源,连人也包括在内。”

 

“和斯卡特合作并不容易,我们的经营方式和你们不同,之前和桑斯合作其实也没拿到多少好处,我们不过是对方有事的时候帮个忙罢了。”安德里亚斯说,把果汁的杯子送到里奥嘴边。

 

“我知道,我这儿有数据,有总结,从桑斯调出来的资料我都看了,但这次不一样,为了你、为了我们所有人着想,我已经在制定新的计划了,你可以先看看,然后再决定要不要同意,有什么要改的我们也可以随时改。”里奥说。

 

安德里亚斯点点头,喂了一大口粥到里奥嘴里:“好了知道了,一会儿我就看,吃你的饭吧。吃饭也谈工作,烦死了。”

 

里奥想要自己动手,安德里亚斯却不让,一口口地舀了粥、切了肉喂里奥,里奥趁着他低头时再度偷偷瞟着安德里亚斯的腹肌——他这线条可真好看……

 

“看什么呢?”

 

“什么也没看啊,发呆呢,”里奥说,转移话题问道:“说真的,你现在干什么呢?过家家?”

 

“好玩啊,照顾人玩儿,”安德里亚斯耸耸肩,“你不是个姑娘,里奥,你要是个姑娘,我会对你好上一万倍,宠得你天旋地转,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说的容易,这么多年了,也没见哪个姑娘看上你。”里奥直言说道。

 

安德里亚斯瞪了他一眼,没再接话。

 

少有人知道的是,安德里亚斯一直喜欢着女孩。擦肩而过的,偶然遇见的,在街上,在商场,在下车的瞬间,他被女孩们吸引,忘了回头,忘了迈开脚步。但他一直保持着距离,女孩们不能被伤害,他不能接近,他不能保证她们不被腐蚀、完好无损地从他身边离开。他一直对母亲的遭遇心有余悸。

 

听闻伊莫·古斯塔夫松回到北欧,安德里亚斯忽然慌了神。

 

和自己长着一模一样黑发绿眼的女孩,和母亲同名的女孩。这几乎是宿命了。

 

安德里亚斯落荒而逃,跑来希腊,火急火燎地处理着这里的生意,推迟着和伊莫必不可少的见面。

 

*

 

对于彻底联手一事,安德里亚斯的态度十分谨慎,他将计划与为斯卡特工作的人们反复商讨了多次,里奥只能静下心来等着消息,虽然父亲还在狱中,但有苏亚雷斯照料,必定万无一失,他着手准备着合作,一面将闲暇时间都花在Kun和本哈明身上。

 

两个星期后,里奥等来了安德里亚斯的答复,他同意了合作,需要巴萨和桑斯与斯卡特签订多个合同、开展许多合作。里奥早有准备,带着比利亚一起去北欧,逐步开展各个领域的合作和共享。

 

在巴萨和桑斯的客人到达之前,安德里亚斯去了古斯塔夫松庄园,在夜色中等着他许久不曾见面的未婚妻,不知所措地,忐忑不安地。

 

*

 

梅蒂亚,梅蒂亚,我全部的希望。

 

醒来时,睡去时,伊莫都看见那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眼前,笑容天真,形同鬼魅。她知道那是幻象,却愿意相信它是真的。让这一切成真吧,让梅蒂亚活过来。

 

在黎明的暴雨中,在寂静的深夜中,在沙尘飞扬的黄昏中,在每一个白昼和夜晚中,那小小的身影都在眼前不断出现,提醒她她失去了让血肉重新有了温度的希望。

 

医院昏黄的灯光下,洁白的走廊墙壁和飞舞的窗帘下。

 

孩子的身影不断出现。

 

她收养的孩子,她花了三个月救过来的孩子,她养育了四年、早已变成了自己的骨肉的梅蒂亚。

 

伊莫坐在冰凉的月光下看着荒芜的院落。她又听见梅蒂亚在笑了。

 

继续留在这里只能疯掉。离别的时候到了。

 

她穷尽一生逃离家庭,现在面对重新选择时却偏执地希望回去。古斯塔夫松——世界上最美的庄园,最铁石心肠的地方。她记得庄园的浪漫华丽,庄重雅致的建筑和一望无际的古老树林,没有来客不赞叹这里的美妙,没有人不对生活在这里的人心生羡慕。

 

而那时的伊莫只想死。十岁开始她就幻想着自己的死亡,吊死在树上,沉入池塘,从楼上跃下,吃下一大把药。

 

她来不及死,她在与哥哥和父亲的对弈中活得太艰难,以至于没有时间和精力去考虑如何死去。真的将药片攥在手里时,伊莫想到了父亲和哥哥看到她尸体时的满意笑容,又将药放了回去。

 

从那地方逃开了近十年,她想回去了。她不能永远活在逃避和退缩中。梅蒂亚死了,她除了杀人,什么也不想做。而古斯塔夫松庄园——她的家——是她大开杀戒的地方。

 

*

 

在睡梦中,伊莫又一次见到梅蒂亚。她想要拥抱女儿,却忽然哭了起来,眼前一片模糊,找不到孩子的身影。

 

试着睁眼,她的视线里同梦中一般模糊着,满是泪水。

 

闭上眼,梅蒂亚柔软的手还放在自己的手心,闭上眼,梅蒂亚幼稚轻快的语调忽然在耳边回响。

 

擦干眼泪,伊莫从床头柜上拿过眼药水滴进眼中,这会缓解很多,她不想大清早就睁不开眼睛。

 

吸了吸鼻子,伊莫闭着眼平躺在床上,药水温柔而刺痛地拥抱眼球,轻微的不适感打乱她的思绪,她不能再想着梅蒂亚了。

 

伊莫回到家中一个星期了,这次乔纳斯长了脑子,感受到她身上从未有过的怒火,不敢挑衅她,闷头做着自己的事,闷头在夜店里打发时间,在为了金钱敷衍他的男男女女身上获取成就感和满足感,伊莫打算帮他一把,让他彻彻底底用所有时间做他喜欢的事,别在家里碍手碍脚。

 

至于父亲。

 

伊莫睁开眼,苍白到荒谬的天花板压了下来。是时候和父亲谈谈了。不过一个星期,她已经受够自己乖巧女儿的形象了——她无意为之,只是不想说话,不想有所行动,显然父亲误会了这一切。

 

家里有一个蠢货就够了,不能一来就是一双,拿好钱、装好行李,统统滚出去。

 

伊莫坐起身,去了浴室洗漱。

 

*

 

早饭时只有伊莫和父亲两人,乔纳斯又在什么地方通宵玩乐,还没回家。

 

伊莫吃得很慢,在非洲太久,她已经不习惯家乡的食物了。好不容易吃完了一餐饭,父亲正要起身离开时伊莫叫住他。

 

“我有事和您说呢,您先别走,”她放下刀叉,说道:“您知道我是回来干什么的吧?”

 

“不知道,以为你这辈子不会回来了。”古斯塔夫松答道,苍老面孔上的每一条皱纹都写着他的轻蔑和不在乎。

 

“如果可以不会来,我求之不得,”伊莫说,“可我失去了那个机会,现在回来了,是要请您和乔纳斯离开这里,我会给你们足够的金钱,你们把古斯塔夫松交给我——这没有什么原因,我只是要这样做罢了。”

 

古斯塔夫松厌恶地皱起眉头,看着女儿。

 

“你也疯了,是吗?古斯塔夫松不是你的,把它交给你、还让我和乔纳斯离开更是痴人说梦。”

 

“我不是在和您谈论这件事对不对,父亲,我是在告诉您,我要这样做,您和哥哥需要配合。”

 

她病的不轻了。古斯塔夫松的手在桌子上敲了两下,说道:“伊莫,我从来没把你当成我女儿看待,也没把你当成人看待,但你应该知道你不能忘恩负义,你现在要求我离开,还连个理由都没有。在外面住的时间长了,你的脑子也坏了,别忘了我是你父亲,是我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你没有资格对我提出任何要求。”

 

伊莫微微笑了,即使怒气冲冲,古斯塔夫松也为她的笑容惊得心中一震——她确实是个美极了的孩子,比她母亲更胜一筹,只可惜她是个天生的杀人犯和吸血鬼。

 

伊莫坐到父亲身边,左手握住父亲的手腕,右手捋顺父亲花白的头发,认真地望着他。

 

“可我并没要求来到这个世界上。”

 

“更没要求要以这种方式被您养大。”

 

古斯塔夫松没料到伊莫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的眼睛颤动着,想要反驳时,伊莫继续轻声说道:“我并没要求被侮辱,被伤害,被刀割,被油烫,我并没要求乔纳斯将我推下楼梯,打掉我的牙齿,也没要求您袖手旁观和对他加以鼓励,我并没要求要得到这一切,对吗?”

 

古斯塔夫松不听了,提高嗓音大骂起来。

 

“滚出这座房子!你以为你是谁?别忘了你天生就是杀人犯、是害死自己母亲的凶手,我没有你这样不知好歹的女儿,不知感恩、恩将仇报,我养大你不是为了让你信口雌黄!如果我早把你掐死在摇篮里、看你今天站在谁面前猖狂?自以为你说的有道理,可没有我你算什么东西!没有我、今天你在什么地方!”

 

“我巴不得,父亲,”伊莫轻声说着,“没有你我会变成多好的人,我会省下多少心理治疗费用?您什么也没给我,为什么你误会的这么多?我多希望没有您挡在我的路上,那样我会多幸福啊,可人不能全都如愿,是不是?我到底还是在您眼皮下满身伤痕地长大了……我猜,我还是应该感激您,毕竟我没被您和哥哥杀掉,这多难得啊。”

 

伊莫说着,轻声细语,语调沉稳,字字清晰。古斯塔夫松破口大骂起来。

 

“您想要什么?”伊莫问,“您想要和我翻脸吗?我很欢迎,想象您和哥哥一无所有、颜面尽失总是能让我开心,如果你们执意如此,我乐意奉陪,您想现在就撕破脸吗?还是明天?我等不及了,您将失去一切,多么有趣。”

 

古斯塔夫松口不择言地骂着不堪入耳的脏话,伊莫等着他骂到喘不上气时,缓缓说道:

 

“这样说吧,爸,我受够您了,您和哥哥。如果我更果断一点儿、处理得更‘公平’一点儿,我应该把你们通通杀了,因为当年你们一直在努力谋杀我,只是很不幸没能成功罢了,但你们毁了我,比我一生中所遇到的所有敌人加起来做得都更彻底,瘟疫不能杀了我,手术不能杀了我,暴动不能杀了我,战乱不能杀了我,你们做得比我遭遇的所有灾难都可怕——如果我要以牙还牙,你们不会活着。我不能‘顾及亲情’,因为你们从没给我亲情,你们迫不得已给我口吃的,让我长大,一边不停地毁坏我——我简直就是生下来给你们解恨用的。你们这样对待我,我原本不打算去管,和你们老死不相往来是我一辈子的愿望,但您知道我现在遭遇了变故,所以我也变了,我改变主意,回了家,来拿回属于我想要的东西——或许它们不属于我,但我想要。”

 

伊莫松开手,直挺的背脊靠在椅背上。

 

“家中的生意由我接手。这是您和哥哥多年的愿望,你们希望我为你们工作,我却希望换一种方式。我会给你们足够的金钱,但你们要远离生意,我受不了你们对我指手画脚、在我身边想方设法谋杀我,也受不了你们的愚蠢和迟钝,你们同意我的条件,我们签合同,你们拿着钱,住到庄园外面去,如果你们不同意,我只能告诉你:我的枪法和我用起手术刀来一样熟练,而我甚至都不需要动用凶器就能让您和哥哥消失。”

 

“如果您不相信,为什么不拒绝我试试呢?”

 

伊莫问道,古斯塔夫松第一次在伊莫说完话后闭上嘴,不用任何人提醒,他看见了那双绿色眼睛里冷静的疯狂。

 

“你生着杀人的眼睛。”他低声说道。

 

“不,这是妈妈的眼睛,”伊莫答道,摄人心魄的绿色眼睛微微睁大,直直地看着父亲,“那双眼睛早早地被埋进土里,不用看到他爱的男人如何虐待他们的女儿。”

 

在父亲再度开口前,伊莫起身离开了。

 

他们都会滚出这座房子。

 

*

 

在里奥等待着父亲在一年后出狱的计划成真时,苏亚雷斯忽然将豪尔赫带回巴萨庄园,而这时距离巴萨、桑斯与斯卡特联手不过两个星期。

 

里奥不敢相信,他在接到电话后慌张地跑到楼下,然后看见父亲站在苏亚雷斯身旁,正在与罗尼像老朋友一样拥抱交谈。

 

“里奥——”看见孩子,豪尔赫张开手臂,里奥快步走过去,不敢拥抱他,只呆呆地看着他,仿佛在确定这是不是幻觉。

 

“可你怎么……你是逃出来的吗?”

 

“当然不是,手续都在车上,你要看吗?”豪尔赫说。

 

“可是……怎么会这么突然?”

 

里奥转向苏亚雷斯,后者摇摇头:“别看我,斯卡特的做事风格谁能摸透,我们风风火火地就被赶出来了,怕我们浪费他们饭钱似的。手续齐全,堂堂正正,放心吧。”

 

里奥到底还是拿过手续,忙乱地一遍遍检查着,好半天才相信父亲真的出狱了,而他高兴过头,简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众人回到楼上的小书房后,里奥坐在父亲身边在他耳旁低声说道:“我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您再也不能离开我了。”

 

“真的吗?”豪尔赫问,笑道:“可我打算在巴萨庄园外单独买一栋房子呢。”

 

“我陪您去买,”里奥立刻说道:“以后我就多了一个家啦。”

 

因为豪尔赫的回归,巴萨在第二天举办了隆重的晚会,桑斯和斯卡特的人都来了很多,其他集团和家族的人也挤满了房子,不仅因为他们久闻豪尔赫的名声、对他心生敬畏,更因为通过这次操纵忽然出狱一事让其他人清晰无误地明白了巴萨、桑斯与斯卡特联手的强大和可怕。宴会的夜里,除了豪尔赫之外,人们的目光都集中在里奥、埃尔莎和安德里亚斯身上,这次晚宴标志着他们的强大,黑手党的地下世界简直是围绕他们建造的一般,人们看到他们在这一晚焕发耀眼光芒,仿佛永远如此游刃有余和光鲜亮丽,并为之愤恨不已,故意忽略他们一路走来的苦痛和艰难。

 

卡卡和梅苏特也来参加了宴会,因为克里斯在巴塞罗那有事要办,卡卡特意问了里奥他可不可以让克里斯也过来,里奥心情极好,痛快地同意了,而克里斯出现在今夜并不是个多好的选择,他固然见到了里奥,却更加失落起来——这和大学时没有变化,他自己依旧在面对他时不能释怀,而他在家人、朋友和生意伙伴的包围下如此耀眼、根本不曾注意到自己。

 

一整晚,里奥都在笑。他无法不露出笑容,他无法不流露自己的快乐,这一晚悲伤不复存在,他陪在父亲身边,满心都是欣喜和感激。

 

克里斯闷闷地看着里奥和豪尔赫与卡卡交谈着,这时梅苏特从里奥身后走过去,忽然从后面搂住他,贴着里奥的耳朵叫道:“里奥,里奥我也来看你啦。”

 

“你好,Mes,”里奥笑道,握住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很高兴见到你。”

 

“快过来打个招呼。”卡卡说着伸出手要去拉梅苏特,梅苏特躲了一下才从里奥身后走到身旁,和豪尔赫握了手。

 

“您好,我是梅苏特·厄齐尔。”

 

“里奥提过你,说你总是让人开心。”豪尔赫说。

 

“可我们只见过一次面呀。”

 

“那一定是他在见面的过程里一直觉得很开心了。”豪尔赫笑道,梅苏特也笑了,又搂住里奥的脖子开始咬耳朵。

 

“你和你爸爸长得好像呀,但他比你更会说话。”

 

克里斯远远地看着他们聊天,心下郁闷。又不是多喜欢,里奥·梅西偏偏变成了心中一个古怪的疙瘩,让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一回身,克里斯差点撞上另一个人,他倒退了一步,吓了一跳。

 

“呦,宝贝,你干嘛呢?”科恩特朗问怀里的马丁,马丁看了看两只手,决定了用哪一只之后,伸出右手去指了下克里斯。

 

“撞了……头……”马丁用另一只手摸着脑袋。

 

“没事吧?疼吗?”

 

“不疼,根本就没撞上,”克里斯说,“你儿子只是吓了一跳。”

 

“天哪,你听见他说法比奥叔叔什么吗?”科恩特朗对小马丁问道:“他说我有儿子了呢,还说你是我的。”

 

马丁咯咯咯地乐了起来,说道:“爸爸在那边。”

 

“对啦,爸爸在那边,”科恩特朗笑道,对克里斯解释道:“他是我老板的孩子,不是我的。我是法比奥·科恩特朗,来自浅水湾。”

 

“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来自雷特,”克里斯说道,看了看科恩特朗抱着孩子有些费力的样子问道:“他都有三四岁了吧,怎么还抱着?”

 

科恩特朗耸耸肩:“想宠着他罢了。”

 

或许是听了刚才的话有些难为情,小马丁趴到科恩特朗耳边说他想下来了。

 

科恩特朗放下他,马丁指着几步之外的餐区问:“我能去拿那里的蛋糕吃吗?”

 

“去吧,别走远。”

 

马丁走过去拿蛋糕了,科恩特朗没跟过去,一直看着他。

 

“法比奥——”

 

科恩特朗一回头,梅苏特突如其来地滚进他怀里,科恩特朗吓了一跳,克里斯又开始翻白眼了。

 

“你怎么见了谁都要扑倒他身上去?”克里斯问。

 

“我喜欢法比奥呀,也喜欢里奥,就是不太喜欢你,”梅苏特说,“你要是不满意,我就勉为其难抱你一下好了。”

 

“谁稀罕。”克里斯说,这时梅苏特挂在科恩特朗身上和他聊天,说的尽是些没用的废话,克里斯回头去看卡卡,发现卡卡不断地瞟着这边,而梅苏特似乎是故意和其他人亲密、来惹卡卡吃醋的。

 

“你们怎么认识的?”克里斯问。

 

“我去过浅水湾一次,法比奥给我拿了好喝的饮料。”梅苏特扬着笑脸说,眼睛也在瞟另一边的卡卡。

 

你就是想找个借口和人亲近然后让你男朋友吃醋罢了。克里斯想。这时马丁吃过了东西回来了,走到科恩特朗身边发现另一个人抱着他,看来不能抱自己了,立刻委屈起来,抽着鼻子哭了。

 

“宝贝你哭什么啊?”科恩特朗赶快蹲下,马丁不理他,转头抱着克里斯的腿。

 

“怎么了宝贝?别哭啊。”他说着,一边去握马丁的手,马丁拨开他的手,抱着克里斯的腿委屈地哭着,他说不清话,只顾呜呜呜地掉着眼泪。

 

克里斯不能任由一个孩子抱着他的大腿哭还表现得无动于衷,他笨拙地抱起马丁,为他擦眼泪。

 

“别哭,宝贝,我抱着你呢。”克里斯哄着马丁,这时科恩特朗顾不得梅苏特了,也凑过来跟着哄他,梅苏特站在一旁好奇地看着两个大男人可怜兮兮地哄着孩子,还好半天都哄不好。

 

看不下去了,梅苏特忽然在马丁脸上亲了一下,在马丁惊讶的空档将奶油抹到他嘴唇上,马丁呆呆地看着他,然后舔掉嘴唇上的奶油。

 

“都是我们不好,让你不高兴啦,别哭了好吗?给你道歉。”梅苏特用对待大人一样的声调说,科恩特朗和克里斯奇怪地看着他。但马丁对此似乎十分受用,他点了点头,自己抹掉眼泪,又伸出胳膊要科恩特朗抱了。

 

“你这样会把他宠坏的。”克里斯压低声音说。

 

“我就是想把他宠坏,那不是很好吗?”科恩特朗问,又开心地把马丁举过头顶逗他,马丁笑了起来。

 

*

 

埃尔莎带着比利亚、拉莫斯、伊维塔、洛伦索一起出席了宴会,安德里亚斯也把加维诺带来了,加维诺的病情有了些好转,再次见到姐姐也很高兴,脸上时常带着笑,别人对他说话时他有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但因为心情放松的关系也会对对方露出笑脸,人们频频把目光落到他身上他也没有抵触情绪,只安静地站在姐姐身旁,握着她的手。

 

里奥正和父亲说话时,苏亚雷斯拿着一个信封匆匆走了进来,在里奥耳边低声说道:“有事需要你马上过来一下。”

 

“严重吗?”里奥问。

 

“不是你想的那样,但需要你立刻看一下。”

 

苏亚雷斯神色严肃,里奥放下杯子,和父亲说了声后跟着他上了楼,苏亚雷斯一直把里奥带到他自己的房间里,然后才把信封交给里奥。

 

信封是拆开的,因为里奥的私人来往从不用寄信这样的方式,所以他嘱咐过他的信都由家中负责联络的人拆看就好,分类之后送给他,留下有用的,没用的一律丢掉。这次的信显然是工作人员发现了端倪,通知苏亚雷斯后立刻转交给他的。

 

里奥将信将疑地打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信纸,字是打印上去的:

 

“尊敬的里奥·梅西先生:

 

抱着对您十万分的敬意,我写下这封信。我不过是个偶然得知真相的局外人,因为种种缘由不能透露自己的身份,但请您务必读完这封信。

 

费尔南多·托雷斯的意外让人震惊,但与我即将揭露的事实相比,那出意外微不足道。

 

托雷斯还活着——在我看来,这种活法背信弃义,卑劣至极(这也正是我写信的缘由)。托雷斯早已平安抵达另一片大陆,并与另一名女子结婚生子,隐姓埋名生活,而就我所知,您因为他的“去世”在痛苦中度过了漫长的时光,但在您伤心流泪时托雷斯早已将您和您的痛苦和煎熬抛之脑后、与他合法的妻子和名正言顺诞生的孩子共享天伦,尽管与您素不相识,我也和每个有良知的人一样,鄙夷这般下三滥的装死、逃跑、偷天换日的把戏,不愿您就此一直被欺骗下去,所以送上这封信和照片。因为安全及很多其他原因,我无法透露更多信息,希望您不要再被假象欺骗,对背叛您、欺骗您的伪君子有所留恋。

 

祝好。”

 

信到这里就结束了,没有落款。里奥心急地在信封里摸索着,抽出一张照片。

 

因为镜头与照片中的人物距离非常近,里奥无法看到照片中的房间,镜头中的背景只是床,床上躺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里奥要攥不住照片了,几乎要把那薄薄的相纸捏碎。

 

Nino侧躺在床上,睡得正熟。照片只拍了上半身,里奥只能看到他穿着白色衬衫,无法判断他所处地点的季节和温度。

 

里奥确信这不是Nino的旧照,他自十五岁起就认识托雷斯,从没见过这样的他——这只能是托雷斯三十六岁及之后的照片,他瘦了些,脸色却很好,头发像是刚刚剪过,与里奥习惯的样子没有太多区别,只是散碎了些,长的长、短的短,虽然只露出侧脸,但容貌依旧迷人,分毫不减。

 

里奥贪婪地看着照片。他不能辨别照片的真伪、是否是电脑合成,他对这类东西向来没有研究,可这人看起来确实像Nino,虽然和里奥记忆中的有所不同,但应该就是他——除非有另一人和他无可救药地相像。

 

里奥不敢确定。他见过Nino的尸体,那尸体被火化,骨灰放入棺木后被埋葬,他早已接受了托雷斯去世的事实,现在忽然冒出这样一张照片,上面的Nino既像他又不像——旁边还有个婴孩,他该相信什么?

 

看了好久,里奥才把注意力转移到画面中的另一个人物上。那是个很小的婴儿,正在Nino身边睡着。里奥从未养育过孩子,不能判断他有多大,猜测着他(也有可能是“她”)应该只有两三个月。婴儿穿着洁白的白色睡袍,面向Nino那边侧躺着,Nino的手放在他背上,他的手掌很大,婴儿又太小,仿佛他一只手就盖住了婴儿的整个身子似的。婴儿的头发是很深的棕色,看上去有些偏黑色,他背对镜头,里奥看不清他的脸。

 

荒唐。

 

薄薄的信封,薄薄的相纸,薄如蝉翼的纸张。谎言和恶作剧。

 

这不可能是真的。

 

里奥不敢相信,他早就接受了托雷斯去世的事实,现在忽然得到这样一张照片,他下意识地否认了这会是事实的可能,他不想在相信托雷斯活着之后发现这不过是一场闹剧、不得不再度接受他去世这一事实。

 

“里奥?”苏亚雷斯唤道,宽厚的手掌在里奥的手腕上擦过。里奥回过神来。

 

“我们需要鉴别照片真伪,”里奥说,刚伸出手去想将照片还给苏亚雷斯,手却伸了一半停下了,他上瘾般盯着照片,舍不得松手。他盯着照片看了几秒,终于松开手,递给苏亚雷斯。

 

“尽快告诉我鉴别的结果,同时查清楚这封信邮寄的地方,现场是不是有监控,能不能看到是谁邮寄的。信纸、信封、相纸,这些东西都要查清楚,哪家公司的,是不是只在某个固定区域才售卖,上面有没有指纹和其他可以提取的东西,你把手头的事都放下,我们现在全力弄清这件事……等一下,我要告诉埃尔莎。”

 

很快,埃尔莎匆匆来到里奥的房里,埃尔莎的反应更大,她几乎立刻就认定了这是恶作剧,里奥和她就着这件事迅速地商量了一会儿,他们都默认了这事不宜张扬,现在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家中负责信件往来的工作人员、苏亚雷斯、里奥和埃尔莎四人,商讨过后,里奥和埃尔莎决定不把消息透露给更多人,他们会马上找到可以信赖的专业机构鉴别照片的真伪。

 

“你认为是真的吗?”埃尔莎问,少有地露出感性的一面,“只凭感觉说的话。”

 

“我愿意相信他活着,”里奥说,拿到照片的一刻开始他的五脏六腑就燃烧着,一旦设想托雷斯还活着就有一阵燎烧般的炙热在身体中迸发,烫坏骨头和血肉,“所以更害怕这些都是假的。”

 

“他不可能离开你,是不是?”埃尔莎问,“他爱你,我们都知道。”

 

里奥点头,不敢设想更多。

 

“我们还是先确定照片的真伪吧,之后再讨论这些。”里奥说。

 

“我也不敢相信,但我希望是真的,”埃尔莎微微低着头,没说出那句“他还不知道我爱他”,但里奥已经明白了,他捧着埃尔莎的脸,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

 

“他不会怪你,我也不会。”

 

两人都是晚宴上的焦点,不能消失太久,匆匆商讨过后,两人和苏亚雷斯一起回到晚会的大厅中。

 

*

 

一天之后,里奥得到了照片的鉴定结果。结果表明照片确实是真的,并非伪造,没有后期处理的痕迹,但现场的光线应该和照片上所呈现的不同。与托雷斯的其他照片对比过后,确认照片上的人确实是他——除非他有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兄弟,而这种可能性并不存在,他是家中的独生子,所有人都知道。

 

信件从惠灵顿寄来,苏亚雷斯赶去新西兰,花重金将这件事交给当地的专业机构调查,最终找到一段监控录像,一个十一二岁的学生模样小女孩从书包里拿出这封信放了进去,苏亚雷斯原本就知道找到小女孩也不能马上问出是谁让她把信寄出去的,果然,小女孩说了她另一个同学的名字,而那男孩也只是摸着脑袋说他碰见一个年纪很大的瘸腿老人,对方给了他钱,让他把信寄出去,他因为要去踢球把这事耽搁了,就交给自己同学去办了。苏亚雷斯问他在哪里见到瘸腿的老人,男孩说了一个地点,苏亚雷斯和他雇来的人在那附近找了几天也没找到,好容易碰到一两个人说他们见过那老人,却也说只见过一面,应该不是本地人。

 

再度调查监控录像也没有有价值的结果,苏亚雷斯回到西班牙,和里奥商讨接下来的对策。

 

“如果这封信上说得都是真的,那他现在不可能在新西兰,”里奥说,“无论是寄信的人还是Nino,不想让我找出真相,当然不能在他们居住的地方把信寄出来。如果寄信人是出于好意,那就像他在信上说的,他考虑到自己的安全,不留名字,当然也不会把信从自己常住的地方寄出去,如果他是出于恶意给我这封信,那就更要隐藏好自己的身份和所在地了。”

 

“你打算从什么地方开始查?”苏亚雷斯问。

 

“现在没有其他线索,继续查监控,看看能不能找到是谁给了老人那封信吧。你先帮我查这件事,我需要和其他地方的黑手党们联络一下了。”

 

*

 

回到北欧一个月后,伊莫完成了她渴望已久的屠杀。

 

她连借口也不为自己找,不去想是这些背后操纵暴乱的人间接造成了梅蒂亚的死亡,也不去想杀了他们是为了更多人的安全,她只是要杀人罢了,什么借口都不用。

 

离家多年,古斯塔夫松家的人和她已经疏离了很多,但他们中的许多老员工和他们的孩子都是看着伊莫长大的,看着她沉默阴郁地长大、离开和忽然回归,并赶走了古斯塔夫松父子,一些人为此离开了庄园,但更多人留下了,他们想知道这个姑娘的回归会带来什么,原本庄园就近况不佳,不能变的更坏了,若真的变糟了,到时候离开也不迟。

 

但伊莫比他们想象中得要有趣,刚一回来,她不去联络生意伙伴和扩大市场,反而支出了许多钱花在军火和人员上,她选了几个信得过的人,让他们部署自己安排下去的工作,继而在一个月后消无声息地进行了一场清洗,家中留下的人甚至不知道他们出门去做了什么,回来时所有人身上都染了血,却个个亢奋而欣喜——他们的选择是正确的,他们留在了古斯塔夫松庄园,他们年轻的女主人果敢决断,他们会一直跟着她。

 

只有伊莫面无表情。他们回来时已经是深夜,其他人在主宅下了车,伊莫独自开车到南侧的别墅去。

 

清醒并不有趣。清醒让人愤恨而痛苦。

 

停下车,伊莫在车中坐着,目光无法移动,身体也僵硬不已。过了几分钟,她侧过身去,从后排的座椅上拿过一瓶酒,大口大口地喝着。

 

夏天的夜晚有虫儿低鸣,仿佛歌谣。打开车门,伊莫走下车,被血浸透的衣裳贴在身上,她无暇注意,拿着酒直直地向前走。

 

步伐缓慢,轻微摇晃。衣裳被血染满,她拿着酒瓶向前走,脚步踉跄。

 

她实现了诺言,回到北欧,大开杀戒。

 

一场屠杀。她回忆着。我果真什么都做得到。

 

或是救了上万人的命,或是在一天内又取走几十人的性命——她从不想参与这些,决定这些,谁应该活着,谁应该死去。

 

完成了唯一想要完成的事,伊莫再次感觉失去一切。她什么都没有。

 

泳池中透明的水光在夜色中泛起波澜,魅惑着她。

 

伊莫走进水中,冰凉的水亲吻她的脚踝,抚摸她的腿,攀上她的腰,拥抱她的身体。

 

伊莫张开手臂,闭上眼,沉入水中。

 

水波这样温柔包容,冰凉而惬意。纯净,透彻,在夜色中闪闪发亮,洗刷着钻石般的星辰,拥抱着千百年来亘古不变的晚风。

 

树木在风中窸窣作响,将层叠树叶的清芬吹卷到夜空中,花朵与草坪一齐低声絮语,在倦了的鸟儿和虫儿耳旁不住呢喃,织成一曲破碎的歌谣。

 

夜晚静谧,伊莫在水中下沉,几乎不愿努力挣扎出水面、呼吸空气。

 

她透白的衣裳染了别人的血,血迹早已干涸,清水将嫣红的颜色洗刷得淡了,在月色映衬下的蓝黑色水波中透出浅浅的白与粉。

 

她一直下沉,不愿睁开眼。不能呼吸,她也不愿挣扎和反抗,什么也不想做,就这样一直沉下去。

 

死去这一想法在脑中出现。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她死了也没有关系,她已经没有想要的东西。

 

下沉着,父亲和哥哥幸灾乐祸的面孔在眼前浮现。

 

伊莫忽然睁开眼。

 

夜晚的静谧忽然被落水声打破,伊莫顺着水声传来的方向望去,看清那双碧绿色的眼睛时,她露出醉酒的微笑。

 

安德里亚斯向她游过来,月色透过水光落在他脸上,让他的面孔雾蒙蒙的,消失了棱角。

 

伊莫在水中继续下沉,直到安德里亚斯的臂膀将她紧紧环住,带她离开水面。

 

从水中钻出,两人一齐用力呼吸和咳嗽着,安德里亚斯说不出话,紧攥着伊莫的肩膀,生怕她再度落入水中。

 

“你怎么来了?”伊莫问,她还喘着粗气,不时咳嗽着。

 

“来等你,”安德里亚斯也咳嗽起来,“一直在等你,等得快睡着时被水声惊醒了……”

 

两人都不说话了,着迷地看着对方。多么显而易见的事实,他们过分相似,再没有人能像对方一样让自己迷恋不已。

 

“你去了哪?”安德里亚斯哑着嗓子问,眼睛无法从伊莫脸上离开。

 

“去杀人。”伊莫微笑,笑容带着迷蒙的快乐,紧盯着安德里亚斯的碧绿眼眸。

 

安德里亚斯忘了他们应该先从水中离开,也忘了他应该说什么和做什么,忽然间一切都清晰明了地铺在他眼前,他已经不用再找寻任何东西了。

 

伊莫看着安德里亚斯,忽然想起很多早已忘记的东西。他和自己一样,大概也只有这一个人和自己如此相似。

 

“我能吻你吗?”安德里亚斯问,嗓子莫名地哑着,仿佛再也不能好好开口说话。他不去想自己应该远离女孩,不去想他会伤害女孩,他只是忽然知道,他不必再有那些担心了。

 

伊莫笑了,并点了头,他们小心翼翼地接吻,继而狂热地吻着对方,仿佛此生从未亲吻过一样。

 

静默的夜晚起了风,小雨淅沥,大雨紧随而至,他们没有原由地热烈吻着对方,在水中,在大雨中,手指穿过对方湿透的黑发,勒紧手臂环住彼此的腰肢和后背,夜风狂妄,让浑身发热的他们开始颤抖,两人自冰凉的水中离开,回到房子中,在雷声和雨声中继续狂热地亲吻。

 

*

 

人人都知道不要惹里奥·梅西了。他从南美游荡到北美,身边的亲信换个不停,自己还是不带一点儿疲倦地四处奔走着。他是人们的座上客,人们为他敞开家门,远远地迎出去,接他进房子里。人们都知道巴萨与桑斯和斯卡特合作,而他们之间织着复杂、紧密的关系网,里奥·梅西连结着这一切,他们不敢轻看了他。人人都知道他另有目的,却照旧张开双臂欢迎他,欢迎权势和利益,人人都知道他在为死去的恋人寻求复仇,知道不能惹了他,让他将还未爆发的怒火转移到自己身上。沉默了这样久,一旦爆发就会如同北欧的伊莫·古斯塔夫松一样,杀红了眼,连个谈判都没有就让你不明不白地没了命。

 

里奥与更多的集团和家族建立了联系,他并不想从他们身上获得什么,只是抱着微弱的希望,想在与他们的交流中得知关于托雷斯是否活着的只言片语,探查他们的反应,调查他们的行踪,他并未透露自己的目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另有所图,但没人因此拒绝他。

 

在美洲一无所获后,里奥暂作休息,回了巴塞罗那。还未启程时他就收到了梅苏特的邀请,他说自己快要结婚了,希望提前请他过去,里奥同意了,在这样多的阴沉和磨损之后,他乐得迎来一场欢闹的婚礼。

 

里奥几乎要忘了克里斯也在雷特,抵达雷特家的城堡后,梅苏特欢喜地迎接了他,并告诉他克里斯在外处理一些事,不用担心他会惹里奥心烦。而里奥根本无暇考虑克里斯,他分享了梅苏特的喜悦,沉浸在他的轻松和快乐里。卡卡忙于工作,梅苏特缠着里奥,和他一瓶接一瓶地开酒,不醉不归一般喝到半夜,两人都晕沉地睡了过去。

 

里奥睡着,也半醒着。他翻来覆去,脑中响着古怪的声音。

 

夜晚不平静,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房子中响着,细碎的交谈拨开沉默的伪装,在楼梯上下无休止地徘徊。

 

他拖着沉重的身体疲乏地翻身,宅邸仿佛永远不得安宁,古老的灵魂们摇晃着房梁,行尸走肉的人们在走廊上诡秘地穿行,交换他们古怪和冷血的秘密。

 

他知道自己喝醉了,房子的摇晃和窃窃私语不过是幻觉。像幻觉,却也像是真的。

 

梦中出现一个模糊的身影,他穿着古怪的睡袍,样子古老,纯白到荒唐。他带来酒和烟草,连同苦涩甜蜜的味道,他带来悲切的故事,和寓意不明的言语。

 

你会见到一个人。

 

他在里奥耳旁低语。里奥听不清他的话,或许他听清了,却在一瞬间忘得一干二净。唯有他语调中的温热和诡秘留在耳畔,不,或许着又是他的错觉,说不定那只是轻蔑且漠然的话语,不过是谎言和恶作剧。

 

意识迷离时,头脑混沌时,里奥脑海中浮现那张托雷斯与婴儿在床上酣睡的照片。照片上的画面变了,托雷斯抱起婴儿,吻着他的脸颊,将他小小的手放在唇上亲吻。他的Nino笑着,专心打量着怀中柔弱的婴儿,他那样小,那样无辜。Nino笑着,他的微笑在梦境中那样清晰,他温和的眼眸如旧,嘴边牵起微小的细纹。婴儿看看他,又执拗地看向一边,不曾笑过。

 

他还活着。里奥在困倦中翻了个身,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在耳侧响着。

 

Nino还活着。

 

*

 

清早醒来时,安德里亚斯一睁眼就看见睡在一旁的伊莫,他吓了一跳,认真考虑着要不要马上逃走——就是这个词,逃走。

 

他蹑手蹑脚地穿着衣服,感觉自己甚至不配继续躺在床上,也不配像个傻瓜一样盯着伊莫的睡颜发呆,他怎么敢把自己——自己这样一个破碎、丑陋、满身伤痕的人——放在和伊莫同等的位置上?

 

不能贸然离开,也不敢叫醒伊莫,安德里亚斯只得洗漱后在屋子里的一角沙发上坐着,眼睛望着窗外。他只是连看着她也不配罢了。

 

窗帘将窗挡了大半,透过玻璃,安德里亚斯能看见外面湿润的草地和花圃,还有远处成片的森林。他盯着漂亮的景色走了神。忽然间,那些从未后悔的过去让他悔恨起来。引诱和扭曲了两个哥哥,毁了他们和自己。只这一件事,他就不配和伊莫在同一个房间里共处,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变成了什么样的东西。

 

忽然间,那些伶牙俐齿和强词夺理都不见了。他想着要如何对伊莫开口,却发现他想不出任何一个字,不知对昨晚如何解释,不知对自己的整个人生如何解释。

 

并非有意,安德里亚斯迅速地回顾了一下自己的生活。他从未后悔过,他从未道歉过,他过着糟糕至极的人生,被人损毁,损毁别人,见证死亡,制造死亡,满手鲜血,满身伤痕。

 

脸上血色褪尽。他配不上伊莫,也配不上任何一个人。所有人都比他更有资格活着,他什么也没带来,什么也没创造,他让自己和别人的生活都变成地狱。

 

思索着,恐惧着,心灰意冷。

 

他考虑着告别的措辞。

 

静悄悄的屋子有了动静。声响极小,或者说根本没有发出声音,安德里亚斯却注意到了,整个房子也因此忽然变了光彩一般。伊莫醒了,她翻了个身,看见他远远地坐在角落里。她不说话,也不笑,只是从薄毯中抽出手臂向安德里亚斯的方向伸了一下,安德里亚斯立刻走了过去。他无法对她无动于衷。

 

安德里亚斯走到床边坐下,握住她的手。伊莫在他的手掌上捏了下,又闭上眼。安德里亚斯心乱如麻,该告诉她自己要走了吗?该说出那些傻话吗?

 

“下雨了吗?”伊莫闭着眼问道。

 

“没有。”安德里亚斯看了眼窗外。

 

“那我听到的是什么?”她问。

 

安德里亚斯看向外面,一只雪白的兔子从窗前跑过,啃了啃地上沾着雨水的草,跑掉了。

 

他忽然笑了。

 

“是风。”

 

伊莫睁开眼,望着安德里亚斯,也笑了。敞开的窗户灌进风来,吹得窗帘鼓鼓的。她坐起身来,安德里亚斯环住她亲吻着,薄薄的毯子从伊莫身上落下,安德里亚斯一面吻着她一面为她围好薄毯。她的肩膀单薄,但并不柔弱,安德里亚斯吻着,几乎想咬上一口,他攥着她的手,那双手上有茧,坚实精瘦,充满力量感。明明是块冰一样的姑娘,伊莫却带着热带的感觉,焦灼的阳光和滚烫的海水,粗糙的砂砾和空气中醉人的暖热香气。

 

她身上也留着伤疤。她哥哥留下的,胳膊上的刀伤,子弹打穿后留下的印记,腿上的烫伤,安德里亚斯虔诚地吻着那些伤痕,不自觉地收紧了手指。

 

他们连伤疤都如此相像。伊莫的掌心滑过安德里亚斯前胸和后背的伤痕。他们支离破碎,而世人认为他们完美无缺、光彩照人,仿佛永远活在耀眼光芒中。

 

这一生只有安德里亚斯引诱别人的时候,从没有人能诱惑得了他,但此刻的安德里亚斯痴了,他在转瞬间被蛊惑,刚刚想过的那些话忽然都不重要了,他想留在这里,还想继续攥着伊莫的手,听她带着离群索居意味的声音。

 

他们吻了太久,仿佛昨天根本不曾亲吻过一般,最后两人滚到床上,伊莫闭着眼,靠着安德里亚斯的肩膀,后者缓慢翻过身去抱住她。

 

天阴着,风大了些,安德里亚斯自然而然将伊莫抱得更紧,她身上滚烫,安德里亚斯吻着她的肩膀,用鼻子蹭着她的脖颈。

 

“别是生病了。”安德里亚斯说。

 

“只是睡热了。”伊莫答道。

 

他们又不说话了,奇怪着自己竟然这样轻易就获得了陌生的幸福。

 

“你还要走吗?”安德里亚斯问,“你要离开吗?去其他地方、过上好久才回来?”

 

伊莫摇头。

 

“我会留在这儿。”她说。

 

安德里亚斯笑了。他忽然孩子气起来。

 

“我也留在这儿。”

评论(5)
热度(27)

© 水煮铃铛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