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煮铃铛

ao3:anorev。正在缓慢修改和发上去旧文。《夜与微光》已经完结。

夜与微光 第十六章 光芒

足球同人

冷CP 托西

原创人物众多(需要太多角色)

你托的告白

弑亲者的真相


*


周六的早上,洛伦索一大早就起床了。早饭前他在葡萄园里跑了好久,踢球踢得浑身是汗。早餐时吃了很多,但还是在刚过十点钟时感觉又饿了,只好去厨房找东西吃。


他走进小厨房,平时如果家中没有宴会,饭菜都是在这个厨房中做的。还没迈进门他就闻到烘焙的香味,走进去之后,竟然看到加维诺背对着他站在料理台前忙着。


见到加维诺,洛伦索怔了一下,伊维塔从不正眼看埃尔莎和加维诺,洛伦索自然站在姐姐这边,但实际上他对埃尔莎虽然没有感觉,对加维诺却有些好感,加维诺安静、话少,在不紧张时是个很温和的人,不像埃尔莎那样带着隐隐的侵略感和攻击性,而洛伦索喜欢加维诺的另一个理由说来肤浅,却诚实得不得了:因为加维诺长得好看。


加维诺容貌过于漂亮,以至于一见到他,洛伦索竟都有些害羞,想看又不好意思去看他。


现在厨房中只有他们两人,若不说话,就有些奇怪了。


“你在干什么呢?”洛伦索问。


加维诺吓了一跳,没想到会忽然有人出现在厨房里。


“我做了……一点儿饼干。”他说,露出身后吧台上刚刚从烤箱中拿出的饼干,他正在把它们一个个摆好。


洛伦索原本就饿了,闻到香味,忍不住说道:“我能尝尝吗?”


加维诺赶快拿起盘子,洛伦索自己挑了一块。刚吃了一口,他的眼睛就惊喜地睁大了。


“这是你自己做的吗?这个超好吃!”


加维诺羞怯地笑了,“我正要去给大家送呢。”


“能再给我一个吗?”


“喜欢多少拿多少吧,”他说,洛伦索立刻拿了好几块,不住地赞叹他做的饼干好吃。加维诺想把害羞藏起来,但还是脸红了。


走出厨房,加维诺要给众人送饼干,洛伦索没事干,就跟着他一起走,他们先去给拉莫斯送了几块,然后又去埃尔莎的房间,她不在家,加维诺放下几块饼干在她桌上的小碟子里。接下来是伊维塔姐弟的房间,加维诺知道伊维塔不喜欢自己,就让洛伦索把饼干带回去,洛伦索知道姐姐不会吃,但也乐得接了过来,他可以自己吃掉。


洛伦索回了房间。加维诺在众人的屋子中走了一圈,现在只剩下托雷斯的房间没去。这两天生意上有事需要他回西班牙住几天,现在他在家里,加维诺犹豫一会儿,走到他房间门口敲开了门。


“进来。”


加维诺推开房门,带着饼干走到托雷斯身旁。后者正站在桌前看最近的账目。


“怎么了?”托雷斯回头问道。


加维诺把饼干放在托雷斯桌上,看看他,又看看地板。


“我自己做的。”


“谢谢。”托雷斯微笑说道。


加维诺紧张起来,拿着空盘子急匆匆地向外走,他向来有些怕托雷斯,之前不得已让托雷斯照顾他时,托雷斯还把他哄得挺开心的,但一旦两人交流不多,加维诺就又会回到在他面前紧张又害怕的样子。


*


在远离葡萄园的地方,埃尔莎在一栋海滨别墅中醒来。她侧躺在床上,盯着阴沉的天空看了一会儿,才发现外面正在下雨,细雨濛濛,让她预料到回去的路上开车会是件很讨厌的活计,但转瞬间埃尔莎记起来,她是乘出租车来的。


她伸着懒腰,拿起床边的衣裳开始穿。


“下雨了,你还要回去吗?”


埃尔莎原以为他走了,这才知道房子里不止她一人。


一个穿着格子衬衫的黑发青年问道,他戴着眼镜,蓝色的眼睛透过镜片望着她。他的鼻子两侧有些不引人注意的雀斑,嘴唇较常人丰满些,五官周正,让人有种安心的感觉。现在他正坐在房间另一侧的沙发上看着埃尔莎。


“该回去了。”埃尔莎说。


卡洛斯走过来,握住她的胳膊阻止她继续穿衣服,缠着她吻了一会儿,埃尔莎别开头,继续套着衣服。


“你也别在这儿耽搁太久,赶快回去吧。”她说。


卡洛斯神色黯然,由着埃尔莎穿好衣服,一言不发。


“你在想什么?”埃尔莎整理好头发,回头问道。


“我在想,如果你怀孕就好了,这样我就能留下你,也不用像现在这样事事背着人了。”卡洛斯苦笑答道。


埃尔莎原想随口答一句什么,但她忽然想到两人之前已经提过这个话题,只是从没认真讨论过。


“我们只要再等等就好,这和孩子无关,”埃尔莎说,“而且我大概不会有孩子了,我不想要。”


“为什么?”


埃尔莎耸耸肩,“生在那样的家里,我为什么会想要孩子?有朝一日我莫名其妙地死了,或是他或她莫名其妙地疯了该怎么办?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不是吗。”


她不必细说,卡洛斯知道他话中的意思,父亲的去世对她影响很大,母亲自此封闭自己,对子女不闻不问,她的弟弟也因此疯癫起来,她不想要孩子一事初听时让卡洛斯惊讶,但只要稍微思索一下就会发觉这不过是情理之中,他早预料到了。


“你不要孩子,以后桑斯交给谁?白拼一场了?”卡洛斯问。


“我有很多弟弟妹妹啊,”埃尔莎说,“葡萄园里住着两个,外面还住了三个。”她自然而然地排除了加维诺,加维诺是病人,自然不能继承。


卡洛斯冷笑一声,皱着眉看窗外,转回目光盯着埃尔莎问道:“那你告诉我,你在为什么拼命,我们现在这样偷偷摸摸的又是为了什么?”他问,语气带着挑衅,“你不要孩子,没有后代,亲弟弟也不会继承家业,金钱流进你手中,又从你手中流走,你能得到什么?”


“你要是这样说,我们就要没完没了地抬杠下去了,”埃尔莎答道,“不过百年我们都会死,什么也留不下,我只要做我想要做的事,管它能留下什么呢。”


卡洛斯仍是不信服的神色,埃尔莎走近一步,用手臂环着他,“我爱你,是为了得到什么吗?你爱我,是因为我会给你留下什么吗?我们,”她放慢声调,一字一顿地说:“你和我,要什么没有?说出一样我们得不到的东西。”


卡洛斯看着她,眼神一点点软了下来。


“我什么都有,但我没有你。”他说。


“只要你愿意等,还怕我们等不到光明正大结婚的那天吗?”埃尔莎问,“或许有一天我拼得够了,认可自己了,把桑斯交给伊维塔或者其他人后就甩手不干了,我们离开欧洲,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是很好吗?”


卡洛斯点头,他们拥抱着。刚刚的话是他们众多慰藉之一,谁也不知道真假,不知道是否能实现,但他们一直这样安慰着自己。


*


离开别墅,埃尔莎乘出租车去了城市中心一家酒店的地下停车场,提了自己的车,再度向郊外驶去。


没有人会心存疑虑,没有人会产生怀疑。她刚刚从情人的住处离开,现在按照约定时间去谈生意。


她喜欢傲慢自大的人,他们每每露出自负模样时,她都会露出由衷的欢喜微笑,别人以为那是她友好的表示,实际上那是她为自己感到的欢喜——又一个狂妄自负的白痴,凡是自负、又将自负写在脸上、不懂得谦逊待人或者哪怕假装谦逊的就都是砧板上的鱼肉。而她从来都是刀俎。


她将车开进一家半新不旧的工厂,走过安全检查的流程后进了会客室,和已经见过几次面的男人寒暄几句,马上进入到谈生意的环节。


因为权力太少、但在投机中忽然获得暴利,人们称这支忽然从地下崛起的帮派为“金库”,埃尔莎最初厌恶和他们打交道,但发现他们所有人都如染了瘟疫般狂傲无礼时,埃尔莎开心起来,这样的白痴迟早要完蛋,不是在自己手中,也会被其他人清洗。


除了金钱、傲慢和狠毒,他们一无所有。有了金钱,招兵买马、扩大阵营固然容易,却买不来脑子,一味残暴也难说会增长智商。埃尔莎拖延着时间,和对方谈着。


十几分钟后,走廊上的人们忽然听见两声枪响,他们立刻冲进房间,只见自己的头目倒在地上流血不止,埃尔莎胳膊中弹,正在流血,窗子开着,一个身影越跑越远,尽管冲进屋内的几人对着那个方向不住开枪,但窗外尽是树木,那人已经跳上车了。


“赶快追!”为首的女人命令身边的几人,他们赶快跑出去追,一边让呼喊让更多人也追上去。那女人自己并没离开房间,用枪指着埃尔莎,防备地盯着她。


埃尔莎捂着流血的胳膊,倒在地上说不出话,她被当成同伙怀疑,自然还是少说为妙。


女人谨慎地看着她,枪口指着她一直没移开。这时门口忽然传来响声,就在她分神去看门口时,一颗子弹从窗口射进,打进她的头颅。


埃尔莎向窗外看了一眼,远处有闪光晃了一下,这是一切就绪的信号,她捡起女人的枪,走出门去。


埃尔莎完美履行了桑斯“有仇必报”的做事风格。这些傲慢无礼的白痴一而再再而三挡在桑斯面前,在生意上处处碍事,埃尔莎一开始没当回事,忍让了几次,接下来忽然发现他们已经欺负到桑斯门口了,她原以为平和解决问题的原则没有错,但最后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原则对野兽没有用处。他们只会得寸进尺。


这处工厂只是他们的一处藏身地,但几个主要人物今天都在这边,埃尔莎看好时机,制定计划,把需要解决的人都解决掉,一视同仁地处理他们残余的同党。


“大发现,亲爱的,”一个卷发女孩走过来,她是埃尔莎的朋友,也是属下,“他们太‘传统’了,你猜这里有什么?”


“只要不是现金,我都不会太惊讶。”


身后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孩走过来说道:“不,他们有自己的监狱。”


埃尔莎瞪大眼睛:“关了多少人?”


“十来个,男女都有,折磨得不成样子,怎么处理?”女孩问。


“我们这里都收拾好了,就报 (河蟹)警吧,救护车也会来的。”埃尔莎说。他们不惧怕警 (河蟹)力,知道自己可以全身而退。


“还有些其他人,分着关在其他房间里,但我们都没管,全是被他们折磨的人。”


埃尔莎听着,一边向外走去,走廊太长,她路过了许多个染血的房间,走过其中一个时,她忽然感觉里面那人有些面熟,停下脚步歪头向里面看着。


“怎么了?”女孩问。


“你们先上车,我马上过去。”埃尔莎说。


两人先走了,埃尔莎走进那间屋子,地上躺着一个衣服破烂、浑身是血的人。埃尔莎拨开他的头发。


“上帝啊,”她探了探那人的鼻息,“幸好你没和我叔叔结婚,不然他非大闹一场不可。里奥?里奥?”


她拍了拍里奥的脸颊,她对里奥·梅西固然没有好感,但眼下他奄奄一息倒在自己面前,埃尔莎却也不想趁着他无力还手去捅他几刀。


里奥没有醒来的意思,埃尔莎看见房间中另一边有花瓶,她丢掉花,把水浇在里奥脸上,这次他醒了。


“你怎么在这儿?”


里奥刚睁开眼睛,埃尔莎就问道。


里奥的意识还不太清醒,他仰头望去,看了眼房间角落里一个中枪后躺在地上男人。


埃尔莎来回打量着两人,问道:“他都干什么了?”


里奥没多少力气说话,拨了下身上被血浸湿的衣服说:“就这些。”


埃尔莎冷眼打量着里奥,然后站起身,走到那男人面前,抽出他自己的匕首,忽然在他肩上插了下去。男人吃痛地叫喊一声,睁开眼睛。他并没死,腹部中枪之后他知道房子里有了变故,一直在装死。


“我钦佩你们,”埃尔莎说,“你们做事从来都……光明磊落、恩怨分明,”她说着反话,每说一句,就沿着男人的肋骨在他身上豁开一刀,对方不要命地叫喊着,后来连喊的力气都没有了,“我从没见过像你们这样的帮派,每个人都蠢得与众不同,没人告诉你们,过于傲慢……是自掘死路吗?”


里奥眼睁睁看着埃尔莎用匕首豁开男人的身体,最后从锁骨到腹部一刀割开,他的内脏开始流淌到地板上,里奥几乎要吐了。


埃尔莎站起身,丢下刀,向外走去。


“警 (河蟹) 方马上到了,他们会救你。”


里奥闭上眼,终于安下心来。


*


三天前,里奥在离开公司后忽然失踪了。巴萨不敢轻举妄动,只等着有人联络他们,或是绑架,或是挑衅,对方总会给他们消息,巴萨自己不能乱了阵脚,决不能让外人知道他们丢了重要成员,给不怀好意的人留下扰乱巴萨的机会。


里奥被绑架得十分莫名,他甚至都不是目标,对方不知道他是巴萨的人,也不相信他说的话,他们把他和原本的目标弄混了,里奥声明自己是巴萨的人,对方自己打探起来,并没听说巴萨有重要成员失踪,认定他在撒谎,后来干脆堵住他的嘴不让他说话。这原本是他们自己和外人结的梁子,一心要把对方折磨到死,而误打误撞出现在错误时间的里奥被当成了目标,三天下来添了一身的伤痕,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若不是埃尔莎清洗这里时碰到了他,他恐怕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就要丧了命。


在埃尔莎血洗了这地方后报了警,里奥和其他被关在这里的人一起救走,进了医院。在通知过他的家人后,又马上转到了巴萨自己旗下的医院中。


家人们轮流来看他,生意上的朋友也来探望,内马尔见到他满身伤痕后一副要哭的样子,他终究没哭,忍着泪的样子让人于心不忍,里奥还反过来安慰了他几句,说自己没事。正巧这时跟随父母来到巴萨的拉基蒂奇来了,见到内马尔眼泪汪汪的样子,他开了几句玩笑,这才缓和了气氛。


在医院住的时间里,多数时候是苏亚雷斯在晚上陪着里奥,病房宽敞,有沙发也有陪护的床,苏亚雷斯发现里奥的话越来越多,他似乎是睡不着,不得不找话来说。


终于发现了这一点,苏亚雷斯直接问了出来,里奥犹豫一会儿,答道他确实在想着一些事。


“你能帮我打个电话吗?”里奥问,“我信任你,知道你不会告诉别人,白天病房里都是人,只有晚上才有时间。”


听着里奥犹犹豫豫的语气,苏亚雷斯已经猜到了。里奥自己的手机不方便联络别人,而里奥平常另外用的手机也不在身边,只能用苏亚雷斯的。


托雷斯专门为里奥准备了另一部手机,即使它经常一两个月也不响起一次,但他仍旧每天都为手机充电,像耐心地为植物浇水,默不作声地等待它开花一样。在这天晚上,手机铃声忽然响起,他从梦中惊醒,看着上面从未见过的号码,不敢抱着期待,以为或许是有人拨错了电话。


他接听来电,里奥的声音在夜色中清晰地传了过来。


“Nino?”


托雷斯几乎要倒吸一口气了,立刻问道:“宝贝你还好吗?”


里奥攥着手机,躺在病床上望着天花板。苏亚雷斯到走廊上去望风了。


“我不好,”里奥说,心中一阵难受,鼻子也发酸了,“我疼。”


“现在我就过去。”托雷斯忽然说道。


“不行,这是巴萨的医院,你……”


里奥还没来得及说出“你会被人发现的”,托雷斯已经回答了:“被谁发现都没关系了。”


里奥在惊愕中看着电话被挂断,他叫苏亚雷斯进来,说Nino马上就过来了,能不能在某个小门或者后门偷偷接他进来,苏亚雷斯赶快下楼去找紧急出口,终于发现一个不起眼的小门,他给托雷斯打过去电话,说只要绕远把车停到后面,从小门进来就不会那么惹人注意,但托雷斯回答说不用了,他堂而皇之地将车停在医院前,大步流星地从正门走了进来,带着要杀人的火气直接走进里奥的病房。


“你怎么忽然来了?”见他进来,里奥心焦地问道。托雷斯来不及答话,一把抱住他,将他搂在怀中,不断地吻着他的耳朵和脸颊。


“我已经不能再等了,不是吗?”他说,“再等下去我就要失去你了。”


被他抱着,里奥忽然颤抖起来。他说出了事实,再等下去,他和Nino会失去彼此,他们已经落入什么地步了?


里奥心中五味杂陈,忽然间他什么都不愿去想,现在他只想在这个人怀里大哭一场,只想他永远在这儿陪着自己,再也不离开。


“你不要再走了,你不要再回北欧了,”里奥说出压抑已久的话,泪水自眼角流下,“再这样下去,我们迟早要分开……”


他说不出话了,身体上的伤口跟着一阵阵地疼。


“我不走,”托雷斯说,“我连这间病房都不迈出去。”


里奥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托雷斯握住他的一只手。


“我已经不想再等了,”他说,“我们现在就和所有人撕破脸,好吗?”他说,话中竟然有轻微的颤抖,“离开所有人,我什么都不要了,我陪你回阿根廷,我们在那儿生活,再也不回欧洲。”


里奥为这一假设大为惊喜,更多眼泪不受控制地滚了出来。滂沱大雨中的阿根廷忽然在脑海中浮现,离开机场、透过出租车车窗看到的那座雨中城市鲜明地回到里奥眼前。


好,他答应着,却发不出声音,好,我们回去,一辈子留在那儿。


一时间两人都不说话了,里奥明亮的眼睛沾着泪水和托雷斯对望着。


“是我不好,让你等了这么久。”托雷斯说,话语一出口,他心中忽然轻松起来,这一刻他忽然变回了十几年前的自己,抛下所有顾虑,不顾一切地追求自己想要的未来,无论这其中牵扯到谁,无论他对谁有愧、对不起谁、亏欠了谁,他都不能再想下去了。人生苦短,世事纷乱,他不能顾及所有,现在他已不会再左右顾虑了,他只一心追求他想要的,无论和谁翻脸,无论有多少磨难,他唯有迅速斩断一切、抛弃一切,带着他唯一重要的里奥去过只属于他们两人的生活。


“你知道你像什么吗?”托雷斯低声说道,他靠近里奥,两人在咫尺之间对视着,里奥雾蒙蒙的眼睛覆着泪水,眼前的景象模糊不清。托雷斯的左手托着他的脖颈,右手握着他的手指,里奥能感觉到他说话时的拂在脸庞的气息。


“有时我甚至觉得,你不是我的恋人,也不是里奥·梅西,你更像是……我的孩子,我的骨肉,”托雷斯的声音低低地从耳边传来,“因为人不可能爱一个和自己没有血缘的人爱到这种地步,如果你不是我的孩子,我该怎么解释我这么爱你?”


里奥忽然觉得胸口生疼,心脏鼓胀着,如同要爆炸一般,他忘了如何呼吸,胸中有什么东西碎了,不知名的感觉涌向全身,它被压抑了太久,现在正怒吼着要撕破他的身体,从中蹿踊而出。


里奥不会思考了,泪水不断流下,仿佛不流干最后一滴就不会停止,眼泪滑过耳朵,钻进头发,他的眼大睁着,目光仿佛穿过托雷斯在看着神迹一般,他哭着,无法说话,好像自出生那天起就失去了语言。


然后他感到有温热的东西滴落在他脸上,随之而来的是那个人的亲吻,里奥哭着,没有力气回应。


*


第二天上午塞斯克来到医院探望里奥时,看见苏亚雷斯在门口站着。


“你怎么在外面?”他问。


苏亚雷斯想了下,答道:“因为来了客人。”


塞斯克疑惑地推开房门,赫然见到里奥靠在托雷斯怀中睡得正香甜。他们已经不在病床上,天快亮时里奥醒了,说想到窗户那儿去,托雷斯就抱他坐在窗前的沙发上,他在沙发上坐着,怀中塞着抱枕,让里奥枕在上面更舒服,里奥蜷缩在被子里和他说着话,没多久就心安地再次睡着了。


“你怎么在这儿?”塞斯克顾不得里奥正在睡觉,直接问道。


“我正有事要和您谈,”托雷斯微笑,指尖在里奥的头发上滑过,“我会在一个月内离婚,撇清和桑斯的关系,和里奥一起去南美,昨天我们商量过了。”


他言简意赅说清事实,塞斯克吓了一跳。


“如果我们不同意呢?”


“杀了我。”托雷斯微笑答道。


塞斯克惊异地皱了眉,托雷斯继续说道:“亲爱的法布雷加斯先生,去年在我提出要和里奥结婚时,你们已经问了同样的问题,我已经给了万全的答案,这次我们略过那些啰啰嗦嗦的环节,直接进入主题:我会处理好所有事;我会让里奥快乐;我会不惜一切。其中‘不惜一切’包括:和桑斯翻脸,和巴萨翻脸,和斯卡特翻脸,丢了我这条命。无论如何,我都会竭尽所能,不让任何人威胁到我们,也不让里奥涉险。”


塞斯克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正像托雷斯所说的,他已经问过托雷斯上千个问题,也早就知道了答案,如今他原本可能就桑斯和巴萨之间新出现的状况再度问出许多尖刻的话,但托雷斯已经没有再做解释的打算了。


他正感觉尴尬,不知如何开口时,里奥醒了,他迷糊地揉了揉眼睛,看到塞斯克,喜笑颜开地和他打了招呼。


“早上好呀,塞斯克。”他说着,慢吞吞地坐了起来,自然而然地靠在托雷斯身上,被他搂进怀里,托雷斯吻了他的脸颊。这时已经停好车的皮克和哈维、罗尼一起进了病房,苏亚雷斯站在门口。两人就这样坦然地坐在沙发上,对着一屋子巴萨的人。


“这是怎么了?”哈维问,“您怎么来了?”他向托雷斯问道。


“里奥和我要结婚了。”


“Nino和我要结婚了。”


两人同时说道。


巴萨的几人面面相觑,困惑又惊讶。除了提前进来的塞斯克,他脸上只有不满和怒气。


“恐怕您需要给我们更多解释。”哈维说。


“不说啦,哈维,刚刚Nino都告诉塞斯克了,咱们今天别说这个了,好吗?我可累了,终于能高兴一天了。”里奥说。


听他说“终于能高兴一天了”,在场所有人在惊讶之余都感觉到了分苦涩。他受了伤,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始终没抱怨过,也没露出软弱的样子,直到今天才说了句实话。 


“你还累吗?”托雷斯问。


“身上不舒服,”里奥说,在托雷斯怀中换了个更舒服的位置,“我饿了,想吃饭。”


“先带你洗漱好吗?”


“好。”说完话,里奥伸出手搂住托雷斯的脖子,后者抱起他进了浴室。现在里奥的身体还没恢复好,行动不方便。


两人就这样丢下一屋子的人进了浴室,他们之前已经解释了太多,早就说够了,现在已经不想再解释下去了。


浴室外面,塞斯克简单复述了刚刚托雷斯的话,他原本还想继续对托雷斯为难,但里奥还未痊愈,这时和托雷斯在一起又比平时开心了很多,他也不好在这时候破坏气氛——再者,他也发现了托雷斯根本没打算理会他,他不打算理会任何人。


他们迅速商量几句,决定先调动更多人到医院来,即是为了确保安保工作万无一失,也是为一旦托雷斯有任何举动时他们也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这么多人留在这儿却无事可做,没用应对方法,呆在这儿也是白搭,白让托雷斯看笑话。他们商讨后很快得出结论,苏亚雷斯留在这里,其他几人暂时离开了,分别等到消了气、从震惊中缓过来、接受了事实或是想到了应对办法再回来,但罗尼留下了,一来他希望确定里奥是否安好,二来他也不至于太讨厌托雷斯。


托雷斯和里奥过了很久才从浴室中出来,里奥身上有伤,托雷斯不能直接把他放进浴缸里,只能用擦浴的方式,期间两人都没说话,托雷斯已经不需要把我有多心疼、多愤恨这样的话说出口,他只不做声地为里奥擦着身体,偶尔吻吻他,直到为里奥洗脸、刷牙时,他才再度开口。


出了浴室,托雷斯把抱回床上,把他裹在被子里,里奥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嚷着要吃饭。


“路易去拿饭菜了,”罗尼说,他转向托雷斯,“我想单独和里奥说几句话。”


“当然了,这是您家的地方。”托雷斯微笑回答,他对罗尼很有好感,对他态度也较其他人更好些。托雷斯转身去了会客室——病房是套间,一进门是会客室,里面才是宽敞的卧室。


卧室门关上了。


“你要说什么?”里奥问,眼睛笑得弯了起来。


罗尼只是担心,并没想好自己要说什么,他固然想问里奥是不是考虑好了,为什么忽然这样决定,这其中是不是还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原委。但里奥笑盈盈看着他的时候,他已经不能把那些无味的话问出口了:他已经是大人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开心吗?”


里奥轻轻点了下头,他不答话,笑容和眼神早已完全写明了一切。这一刻,他又成了孩子,满足又欣喜,世界的坍塌也换不走他的喜悦。


他伸出胳膊,搂住罗尼的脖子拥抱他,低声呢喃着说他好开心。


“我替你高兴。”罗尼由衷说他,尽管心中苦涩,他仍旧为里奥开心。


“我好爱你们。”里奥说道,语调孩子气,每个字却都是从心底挖出来的,“不要担心,好不好?告诉塞斯克,也告诉哈维,告诉所有人,我现在好开心。”


他说,眼睛微微颤动,似是又要哭了,眼中却没有泪。罗尼看着他,那些快乐太明显了,那些幸福感也太浓郁,他不用再说,自己也能感觉到。罗尼摸了摸他的眼睛,柔软的睫毛在他手指上滑过,里奥始终笑盈盈地看着他,眼中满是笑意。


“我先回去,”他说着,微微笑了,“家里要商量一下,不知道拿你们怎么办呢。”


“让我们结婚,让我们在一起,”里奥笑道,“多简单,给我们办婚礼,给我们礼金,给我们奶粉钱,我可以领养个宝宝。”


罗尼笑了,捋顺里奥的头发,里奥央求他留下,罗尼说家中事情太多,走不开。


“明天我再来看你。”他说,离别时笑容略带苦涩,里奥仍处于狂喜的余韵中,并没捕捉到他神色中的异样。


罗尼要走,里奥赶快叫Nino,托雷斯把罗尼送到电梯口,回来时苏亚雷斯带着早餐走进房间。


“需要给你们俩让地方吗?”他直接问道。


听了这话托雷斯笑了:“不行,你不能走,你是里奥的恩人,把你赶走了像什么话,再说我们俩也没那么可怕,不能把所有人都吓跑了。”


“我也不介意当电灯泡。”苏亚雷斯笑道。


托雷斯和苏亚雷斯一起在餐桌上摆好早餐。吃早饭时,托雷斯一边想着接下来的打算一边和里奥商量着。


“和桑斯断了关系需要我和埃尔莎谈谈,这你知道,但在这之前我要和安德里亚斯说清一些事。”


“好啊。”里奥咽下汤答道。


“我不想离开你,所以你介意我把他们叫道医院里来谈吗?”


“不介意啊,”里奥笑道,“让他们来,谁来都好,你不许走。”


“等一下等一下,”苏亚雷斯插话道,抽出一支笔把纸抽的盒子翻过来在上面写字,“我需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过来,这些事巴萨的人要知情,我们也要做安保工作。斯卡特的那位?”


托雷斯想了想,说道:“明天上午。”


“这么快?”苏亚雷斯一边说一边在纸盒上写下。


“还有桑斯家的那位?”


“明天下午。”托雷斯答道。


“时间安排得真紧凑。”苏亚雷斯说。


“我一会儿给他们打电话,都定下来之后你再告诉你家的人。”托雷斯说。


“没问题。”


“我好忙啊,”里奥笑道,“好多人都来看我啦!”


“还笑呢,”托雷斯刮了下里奥的鼻子,“他们都是来和我吵架的,我得吵赢他们才行。”


“吵输了就动手呀,”里奥说,“我帮你,我们两个欺负一个,加上路易,我们三个一起欺负人。”


“但不能和女孩动手啊。”托雷斯说。


“我叫Sofi来帮忙,路易肯定愿意让她来凑热闹。”里奥说。


苏亚雷斯摇摇头:“Sofi在收拾我们的房子,刚用电锯拆了一个比棺材还厚的大衣柜,我奉劝你们不要让她卷入战火。”


“路易吃醋啦,找借口不肯把Sofi带来,我要见Sofi,我好想她,能让她过来吗?”里奥说,他忽然想起自己很久没见到索菲亚了。


“好啊,我问问她今天有没有事。”苏亚雷斯应道。


吃过饭后,苏亚雷斯和托雷斯分别去打电话,问自己约的人什么时候能过来,结果是刚到中午索菲亚就到了,她带了一大捧嫣红的山茶花,里奥从没见过红色的山茶,感觉新奇极了,花朵让整个病房都多了生气,凭空让人感觉精神了不少。


“你怎么会想到买花?”里奥问道,“我好喜欢,这个真漂亮。”


“给你们这些什么都没见过的男人长长见识。”索菲亚笑道。


她把素净的白色大衣脱下来挂好,穿着黑色绑带长靴在病房里走了走,看了看会客室和卧室,然后走回来坐到苏亚雷斯身边。


里奥着迷地看着她,心想着果然一有女孩到场,整个房间就都好像被照亮了一样。


几人聊了会儿里奥身上的伤,知道都是皮肉伤,静养就能慢慢恢复后,里奥开始问起索菲亚最近在干什么。


“路易说你拆了一个大衣柜,是真的吗?你拆它干什么?”


“我们租了栋房子,房东说里面的东西都不要了,随我们处置,想要就用,不要就扔了,”索菲亚说,“房间里有个特别大的柜子,难看又占地方,看上去有十年历史了,旧的不得了,我看着不顺眼,想拿到外面去丢掉,但那柜子特别笨重,厚度就有一米多,高得顶了天花板,从门运不出去,如果叫工人来,还要把窗户拆下来才能把柜子运到外面,人工费贵,运输费也贵,窗户拆下再装上,又是一笔钱。”索菲亚说着,得了个空,苏亚雷斯向她嘴里喂了瓣橘子。


“那该怎么办啊?”里奥问。


“我问邻居借了个电锯,拿出地下室的斧子,自己把柜子砍碎了,砍成了好几瓣,变成了几个破破烂烂的大木板和满屋的碎屑,就轻轻松松拿出去了。”


里奥乐了,索菲亚总是这么有趣,她的生活也总是那么好玩儿。


“你力气那么大?”


“很容易啊,有电锯呢。”


“就这样把木板都扔了?”


“没有啊,我负责原料,他负责组装,”索菲亚指了下苏亚雷斯,“我把还能用的木板用锯子处理了一下,路易回来之后我们设计了个图纸,他把木板钉在一起,现在我们可以养狗了,那么漂亮的小屋子都做好了。”


苏亚雷斯腼腆又骄傲地笑了,里奥为这平常的生活琐事听得入了迷。


“Nino,我们以后也养狗好不好?养两条,它们还有个伴儿。”


“好啊。”托雷斯答应道,也一面向里奥嘴中塞着橘子瓣。


索菲亚在医院呆了一下午,里奥和她聊得开心,晚上四个人一起在病房里吃了晚餐,里奥的胳膊不舒服,托雷斯喂饭给他,里奥偏不配合,东躲一下西躲一下,汤汁撒到病号服上后才不闹了。


“这又不是生菜做的,你躲什么?”托雷斯问。


“这个汤很奇怪,颜色就奇怪,”里奥胡乱找着借口,“你换个大一点儿的勺子我就吃。”


托雷斯盯着他看了看,从餐具盒中翻出一个大汤匙,里奥立刻不说话了。


“你这是汤锅用的,才不是喂饭的……”


“喝。”托雷斯把肉汤送到里奥面前,里奥只得小口小口喝掉。


“衣服脱下来,我先泡上,一会儿洗不掉了。”托雷斯说,帮着里奥脱了弄脏的衣服,换上另一套病号服。


“也不用洗嘛,赔他们不就好了。”里奥咕哝着。


“不许浪费。”托雷斯说着,拿了里奥的衣服进了浴室。


里奥看看苏亚雷斯,又看看索菲亚,仿佛是想让他们给自己撑腰,说道:“他太死板了,不就是件衣服嘛。”


“浪费不好。”


“不能浪费。”


苏亚雷斯和索菲亚吃着饭,两人一齐说道。


“你们都是一伙儿的!”里奥叫道,“联起手来欺负我!”


“谁欺负你了?”托雷斯走出来,里奥说了刚刚他们的对话,托雷斯摸着他的头发哄道:“好了好了,不欺负你,你以后尽管浪费,不要的衣服都丢给我,我洗干净了穿。”


里奥笑了,一边乐着一边说你才穿不下呢,乖乖地吃完了下半顿饭。


*


晚饭后苏亚雷斯和索菲亚走了,走廊和旁边的房间里满是巴萨的人,托雷斯和里奥不用担心任何事,他们也无暇去想。黄昏时有些凉,里奥却说想去露台,托雷斯先是把他用被子裹成粽子放到露台的沙发上,很快里奥喊冷了,于是两人把卧室里的沙发换了个方向,对着露台放着,然后坐在上面看外面。


“我害怕安德里亚斯,”里奥在托雷斯怀中靠着,忽然说了句,“与其说讨厌他,我更害怕他。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他不怕伤了别人,也不怕伤自己,这就让他更吓人了。”


“我没办法解释他的脾气,”托雷斯说,“但如果我是他,我不保证我会做的更好。上次他吓着你了,我知道,以后再不会有这种事,我可以和他撕破脸,就像我说的,我们可以和任何人撕破脸。”他笑着说。


里奥躺在他怀里,他固然被安德里亚斯吓到,但也不想Nino就这样和认识多年的朋友一拍两散,就好像自己从中作梗破坏了他们的感情似的。


“也不至于,让他别再吓唬我就行了,”里奥说,想了想又说:“算了,也不用你跟他说,以后我不会被他吓了,你放心吧。”


谈到了安德里亚斯,两人不免想到埃尔莎。里奥没想好怎么提起她,托雷斯主动问道:“你很讨厌埃尔莎吗?”


里奥摇摇头。


“为什么不?”托雷斯问。


“你说过,她是你侄女,是你的家人,我不可能真正怨恨她,抱怨倒是有,”里奥仰起头说,“但如果你没这样说过,我可能真会讨厌她。”


虽然早知道里奥看重自己,托雷斯却也没想过说过的一句话会带来这么大的影响,和恋人被拆散,他自己都难消怒气,里奥竟没怨恨她。


“真不恨她?”


里奥摇头:“如果你躺在地狱一样的地方,身下都是湿漉漉的血和水,被人折磨了三天,疼得一心求死,这时候有人出现,杀了折磨你的人,你怎么可能恨她?”


“再说我真要心疼了。”托雷斯说。


打住了刚刚的话题,托雷斯也放下心来,知道里奥不记恨埃尔莎,他也感觉轻松起来。


“你不记恨她,事情容易多了。”他说。


“哪就容易了,她不是记恨你吗?”里奥问。


“她不会了。”托雷斯笑道。


*


第二天上午十点钟,安德里亚斯如约来了。想必是托雷斯已经在电话中说了些什么,安德里亚斯抵达病房时,脸色阴沉,浑身戾气。里奥和他敷衍着打了招呼,然后就如之前所说一般,托雷斯和他在会客室中谈了起来。卧室和会客室之间是玻璃拉门,多数地方是磨砂的,但其中有半米高的地方没有做成磨砂,里奥虽然听不见他们的谈话内容,却能清楚地看到他们两人,苏亚雷斯坐在病床旁边陪着里奥。


在电话中托雷斯说他需要他来西班牙,因为有很重要的事和他谈,关于他们的未来。还未放下电话,安德里亚斯已经明白了——他们没有未来,托雷斯这样说,十有八九是要和他分开了。


分开是坏事吗?安德里亚斯问自己。有什么可怕的呢?扔了这负担,扔了你和他荒唐的空白婚姻。若这次两人分开,说不定余生就再也不用纠缠到一起,也不必再念着他一分一毫。


来到里奥的病房,和他打了招呼。他受了伤,躺在床上静养,情绪却很好。这也难怪,如果是安德里亚斯自己,和长久分开的恋人重聚,他也会是这幅带着傻气、容光焕发的模样。


拉门关上,托雷斯和他面对面坐着。


“我们结婚这件事,委屈你了,”托雷斯说,“当初在谈及婚姻时,你和我都有不得不屈服的理由,但我们总归不用带着这枷锁一辈子,找个合适的时间——越快越好——宣告我们的婚姻结束,你和我就都能过原本的生活了。”


“正合我意。”安德里亚斯应道,他看着壁纸,眼中没有变化,脸上没有表情,心中想到这天还是来了。回想起婚礼上自己紧张羞怯的模样,他几乎想骂自己不争气了。早就不许自己恋着这个人,早就下定决心要放弃他……这绝不是露出不舍情绪的时候。


“你都处理好了?你那宝贝侄女同意吗?”安德里亚斯问。


“我正要说道这个,”托雷斯说,“埃尔莎不会同意我们离婚,也不会同意我之后和里奥结婚、脱离桑斯,为了让她以后不再搅乱我和里奥的事——”


“脱离桑斯?”安德里亚斯诧异问道,“你要离开桑斯?那之后你怎么办?”


“我和里奥想离开欧洲,去阿根廷,回到他家里,”托雷斯说着,不禁微微笑了,“至于干什么,里奥说我们可以在那里继续经营公司,合法的,做制造业,他也可以继续投资,他喜欢这些,我也能帮上忙。”


安德里亚斯看着他,脑海中忽然出现模糊的画面,里奥和托雷斯站在宽敞的办公室中,他们面前是摆着许多文件的书桌,窗外是阿根廷富有南美气息的景致,身后的走廊上是公司的员工们来来往往。


而原本站在那里的人应该是自己。


“还有呢,你说完了吗?”安德里亚斯打断自己的想象,问道。


“没说完,刚才被你岔过去了,”托雷斯说,“之前我说道,为了让埃尔莎不再插手我和里奥的事,我们必须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她必须知道真相,你要亲口告诉她。”


“什么真相……”安德里亚斯随口问道,忽然间他打了个寒颤般坐直了身体。


“你说什么?”


托雷斯看着他,缓缓说道:“你成年了,已经不再需要我保护了,也可以为自己负责了。现在事情过去那么多年,桑斯一怒之下对斯卡特宣战、或者宣称让你偿命的可能性都太低了——微乎其微,可以说是根本没有,就算他们真这样做,我也可以和他们撕破脸,他们要你的命,我就威胁让他们也丢了命——当然了,我不会这么做,顶多把权力收回来,限制他们的自由——难受的日子拖上几年,他们会迟早会断了这念头。”


安德里亚斯的脸色从未如此难看过。里奥隔着玻璃看哑剧,也看出了他的震惊和惶恐。


“你——”他焦躁地开了口,断然回绝道:“不,你不用这样做,一定有其他方法,不需要……”


“别慌,好吗?”托雷斯轻声说道,“你已经长大了,不是原来的安德里亚斯了,你已经不需要害怕什么了。”


但安德里亚斯还是慌张着,他从未想到这件事会被再度提起,他已经认定这一生托雷斯都不会说出这件事,如今近十年过去,他忽然提起当年的悲剧,安德里亚斯感觉措不及防,仿佛又回到了十七岁的自己,慌张无助,浑身发抖。


“不行。”他仓促吐出一个词,仿佛自言自语一般。


托雷斯将手放在安德里亚斯膝盖上,过了几秒钟,说道:“我愿意为你承担责任,我也确实这样做了,你知道我不会让你涉险,你也知道,如果出了任何事,我都会护你周全。那么大的事我都背了,到了现在,你还怕我会让你受伤吗?不过是赔礼道歉罢了,你杀了埃尔莎的父亲和她的两个叔叔,我的三个哥哥,你确实拿什么都赔不起三条人命,但这么多年,我已经为你还了不少,事情过去太久,他们不会太为难你。有我在中间,你怕什么?”


安德里亚斯的脸色仍旧苍白至极,他已经忘了他是现在的自己,沉浸在多年前的慌张和恐惧中。


安德里亚斯不再说话,他闭上眼,半晌后开口问道:“有酒吗?”


托雷斯拿过一瓶酒,为他倒上,安德里亚斯连喝了两杯,看似仍没有从刚刚的打击中恢复过来,但好歹已经能用正常的语调说话了。


“你想让我怎么说?”


“说实话,”托雷斯说,“把所有事直白告诉埃尔莎和我舅舅。”


安德里亚斯看起来犹豫不决。


“我不能这么快做决定,我需要时间考虑。”


说罢,他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之后我会给你消息,再见。”


安德里亚斯大步走了出去,托雷斯要去拦他,他已经飞一般地离开了病房,托雷斯追到门口,对着满走廊巴萨的人大声说道:“拦住他!你们里奥少爷说不能放他走。”


安德里亚斯气得想骂人,这里是巴萨的医院,他身边全是巴萨的人,他们当然不会听托雷斯指挥,但他说这是里奥的意思,巴萨的人自然会把安德里亚斯拦住再说——如果是误会,之后放他走就好了。


知道安德里亚斯是客,巴萨的人也给他留足了面子,只几个人挡在他面前堵了路,并没动手,也没触碰他,安德里亚斯识时务地停了脚步,回头看向他走来的托雷斯。


“给我几天时间想想都不行?”他问,“你就这么着急?怕我跑了不成?”


“我很着急,”托雷斯说,“我答应了里奥,不能让他再等了,越快越好。”


安德里亚斯谨慎地打量着托雷斯,权衡一番后再度进了病房——他并没有其他选择。


“你不能就这样——像这样,忽然把这件事摆到我面前,我还没做好准备。”他没再坐下,站在墙边说道。


“已经不需要做什么准备了。”托雷斯说。


安德里亚斯仍皱着眉头,顾虑重重地盯着地板,托雷斯忽然问道:


“你怕死吗?”


安德里亚斯原本慌张着,听了这句话,他诧异地抬起头。


前一秒他还心焦地皱着眉,后一秒他略微一怔,与托雷斯对看着,不过瞬间,他忽然笑出声来,仿佛遇到了再好笑不过的事,托雷斯的表情也缓和了,两人都放松下来。


他说得对,他不怕死,他有什么可怕的?就算他忽然死去又怎么样?难道他有渴望活着的理由吗?


“随你安排,南多,”他说,似乎瞬间卸下了万斤重担,“想让我什么时候去桑斯家都行。”


透过玻璃,安德里亚斯看见里奥正困惑地看着他,立刻轻浮地抛了个媚眼给他,里奥一怔,瞪了他一眼,移开目光。


安德里亚斯站起身,走到玻璃拉门前,回头说道:“我要去跟你的小情人问个好,你不进来监督下?”


听了这话,托雷斯也站了起来,跟安德里亚斯一起进了病房的卧室中。安德里亚斯在里奥床边笑吟吟地坐下,握住他一只手,里奥不动声色地抽了回来,安德里亚斯笑道:“宝贝,我这就把你老公还给你,还不给我个好脸色看?”


里奥不理他,安德里亚斯更近地贴到他身上,搂着他的脖子:“这么着吧,买一赠一,把我也给你,好不好?你心疼我只要比心疼他多一丁点就好了。”


“没兴趣。”里奥说着,撇过脸去。


“那好吧,亲爱的,这么不领情,我就先出去了。”说着,安德里亚斯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后,离开卧室,回到会客室中。里奥用力抹了抹他亲过的地方。


“你们刚才谈得怎么样?”里奥问。


“很顺利,下午就可以让埃尔莎过来了。”托雷斯说。


“你觉得她会同意吗?你有多少把握?”里奥问。


“百分之一万,”托雷斯笑道,“她怎么可能不同意呢?”


*


下午两点钟,包裹在黑色大衣中的埃尔莎在医院现身,她冷着面孔走进病房中的会客室,见到托雷斯与安德里亚斯,听过托雷斯说他们将会离婚、并且他会尽快与里奥结婚的消息后,埃尔莎脸上没有多少表情,说道:“我好像没说过您可以离婚,叔叔,”她抬眼望着他:“您这样不配合,是忘了我之前说过的话了吗?”


“我记得,”托雷斯说,“你恨我,这件事谁都知道,我们也不用藏着掖着。但你恨了我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该知道真相了。”


埃尔莎看着他,脸上浮现冰冷的苦笑:他又要撒谎了。


“什么真相?”埃尔莎问。


托雷斯看了眼安德里亚斯,后者迟疑一下,答道:“是我杀了你父亲……和他的两个弟弟。”


埃尔莎盯着他。


“您有多爱他?”埃尔莎问,“为他扛下这种罪名,他能给您什么?”她转向托雷斯:“叔叔,跟侄女说句实话,您是怎么做到的,这么轻易就能操纵别人?”


“我说的是真的,”安德里亚斯说道,“当时我的目标是其他人,但我得到的消息有误,不知道去了见面地点的事桑斯的人……”


许多年后提起曾想要隐瞒一辈子的事,安德里亚斯变得笨嘴笨舌,他费力地解释,告诉埃尔莎他原本要杀掉另外几个人,不知道最后去的竟然是桑斯的人,那时安德里亚斯决意自己完成这件事,他想过这其中的风险——顶多不过是杀错人罢了,他也不在乎有其他人会死,但当爆炸发生后,安德里亚斯惊恐地发现他错杀了桑斯的三个继承人。


“我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安德里亚斯说,“就算我们两家关系很好,出了这种事,付出什么代价都平息不了这件事,哪怕我父亲把我的命交给桑斯抵罪,桑斯也不见得就会放过斯卡特……我不敢回家,不敢告诉别人发生了什么,只能去找南多。”


*


托雷斯赶去他身边时,安德里亚斯因为恐惧连哭都哭不出来,他浑身战栗,手脚冰凉。


他原本要除掉的目标并没有出现在这里,因为爆炸危险,他不能近距离监视,所以他只知道有人出现在这里,并没料到来的人竟然不是目标。若是其他人也就算了,可出现的竟然是桑斯的三个继承人。


现在他们都死了。


“南多,南多我该怎么办……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是他们——”他颤抖着大哭,确信自己必死无疑,他不敢相信自己会犯下这样的大错。不仅自己会死,桑斯也会对斯卡特宣战,两家多年来好不容易积攒下的交情眼看要化为灰烬,他们马上就会回到不见黎明的黑暗日子,无法停止的死亡和杀戮波及到两个家族,波及到所有无辜的人,无论是手握权力的家族重要成员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除了无止无尽的鲜血和恐惧,安德里亚斯什么都看不到。


“你马上走,”托雷斯说,他也同样脸色惨白,说话都很费力,“回家去,什么也别说。”


“南多——”


“现在就走!”托雷斯吼道,安德里亚斯踉跄着站起,加大马力开车回家,一路上仍旧忍不住浑身发抖。他在开车时又哭又笑,原以为自己终于能做成些大事了,到头来却给家族惹了大祸。南多有什么办法?如果……如果自己主动去桑斯,告诉他们自己的所作所为、然后当着桑斯先生的面一枪打在太阳穴上自杀谢罪,会不会免了这场战火?不,这不合规矩,桑斯和所有的黑手党家族一样,他们要以牙还牙,自己一命怎么抵得上桑斯家三个继承人的性命?


说不定事情就是这样了,安德里亚斯在家中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消息,每次手机响起都吓得他发抖。


他等着桑斯宣战,等着托雷斯告诉他自己无能为力,等着桑斯的老爷子叫他把自己的尸体送去,但他什么也没等来,托雷斯也没和他有过任何联系。


几天后,黑手党中间开始有“托雷斯杀了桑斯家三个继承人”的流言。


*


二十二岁的年底,托雷斯终于再度和安德里亚斯见面。他告诉他自己要去西班牙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我听见那些流言了,”安德里亚斯说,“那些说你杀了你的表兄弟的话……”


“这和你无关。”托雷斯说。


“你究竟怎么对桑斯的人说的?”


“没说什么。”他回答。


*


那时托雷斯告诉他的舅舅、桑斯的当家,是自己的计划出了纰漏,连累三个表兄弟,他愿意领受任何代价。


那时托雷斯将枪放在舅舅手里,跪在他面前说:我配不上桑斯,我一条命不配抵三条命,我除了让您亲自处决我想不到别的办法。


他恐惧死亡,但并不介意死去。他失去奥拉娅,失去了孩子,失去了未来,并且毁了安德里亚斯,如今三个一起长大的表兄弟已经死了,他就算为安德里亚斯抵了一条命又能怎么样?


他做好了死去的准备,但桑斯先生并没开枪。老人一瞬间被悲剧惊愕得无法言语,已去世姐姐的孩子跪在自己面前,告诉他发生了意外,他错杀了自己的三个儿子。


托雷斯带回了尸体。舅舅离开书房,对着儿子们的尸体呆坐了一整晚,托雷斯保持着舅舅还没离开房间时的样子,在书房里跪了一夜,面前的书桌上放着他递给舅舅的枪。


托雷斯想的不仅是保全安德里亚斯,他知道如果有人知道真相,两个家族间的战火不能避免,桑斯多年来辛苦建立的一切都要遭到重创,斗争从来都是双刃剑。而他已经失去了妻子和孩子,之后更是让自己和安德里亚斯陷入不复之地,如今未来的变数对他已经不重要,他已经不再拥有未来,舅舅怎样处置他他都接受。


天亮时舅舅回来了。他握着枪管,用枪托打在托雷斯的脸上,当场打坏了他的口腔,舅舅下手很重,托雷斯被打得歪了身子,但还是用手支撑着没有倒在地板上,他挣扎着直起身体,再度好端端地跪在舅舅面前,咽下满嘴的血。


“之前你提出过说想离开,”舅舅说话了,声调恢复了作为家族首领的冷酷,却一夜间沙哑了,“现在你可以放弃那个打算了。你要留在桑斯,为桑斯拼尽全力,一直到死。”


“好。”托雷斯答道,不让嘴里的血落到地毯上。


“我们已经失去了三个继承人,桑斯不能失去更多了。”他说。


他们陷入沉默,托雷斯等待着,与死亡擦身而过并没让他解脱,反而让他感到沉重,痛苦不堪——或许这就是惩罚,活着。


“你的另一个舅舅,”桑斯先生再度开口,“你母亲和我都不喜欢的那个弟弟,他给我们惹了麻烦,你知道他转为污点证人的事,我作为他亲哥哥下不了手,你去做吧。”


“好。”托雷斯说。


舅舅忽然苦笑起来。


“你在外面的名声还不够,你和他们三个都是,我还担心着你们以后该怎么办,这不像我们年轻那时候,没有那么多大事可让你去做、打下名声,现在不一样了……如果有传言说你蓄意杀了桑斯的三个继承人,你的名声很快就不一样了……也该有个像样的绰号了,一直叫El Nino像什么话,迟早会有人给你冠上弑亲的头衔。”


托雷斯跪在地上沉默不语,听着舅舅的话。


什么都好,他想,您说什么我都做,我知道没了孩子的心情。


“我们终究都是生意人。”舅舅说。


连失去孩子这样的事都要利用起来。托雷斯在心里接上话。


*


阳光和煦的病房内,安德里亚斯将实情告诉埃尔莎。


埃尔莎听得入了迷,安德里亚斯说得过于真实,她几乎就要相信那一切了。然而当房间恢复到沉默中时,埃尔莎的理智也回来了。


“可没有人能证明你刚刚说的话。”埃尔莎轻声说,“你们想怎么说都行,不是吗?我相信,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早就什么证据都找不到了,对吧?”


“我只能强迫你相信我,”托雷斯说,“过去这么久,当然没有证据,如果你相信,放手让我去做我该做的事:和里奥结婚、脱离桑斯;如果你不相信,我只能不顾念亲情,软禁也好,威胁也好,让你无法插手我的事,埃尔莎,你还太年轻,桑斯名义上是你的,实质上还是我的,我不在意权力,所以都转交到你手中,但权力不是冷冰冰的东西,权力背后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他们眼见我为桑斯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他们认同我,只要我一句话,桑斯就是我的。你有不相信的权力,我也有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的权力,我会做成我想做的事,尽量降低对你的伤害,但恐怕我们只能撕破脸了。”


埃尔莎在脑海中回味着那些话,轻声笑了。


“你以为我在乎你的威胁?”埃尔莎问。


她离开沙发,站起身和托雷斯在会客室的两端对望着。


“你认为我会害怕什么,叔叔?”她问,“说出一样我在乎的东西。”


她看着托雷斯,笑容平静,略带讽刺,眼中藏着疯狂。


“你杀了我父亲,当然也可以杀了我母亲和弟弟,还有我自己,杀了我们算了,反正权力都会回到你手中,你想做什么做不到?何苦又要撒谎、给自己找借口呢?”


“我没有撒谎,告诉你真相的目的也不是伤害你,”托雷斯说,“我希望你不再插手我的事,让我自由选择。”


“我不可能同意,”埃尔莎说,“在你杀了我父亲还妄图找个同伙欺骗我之后就更不可能同意了。”


他们沉默着对望,半晌后,托雷斯说道:“我不想伤害你。”


这样说着,他的话语中却已经露出了危险的意味。


安德里亚斯抬眼看着他们俩。


“刚刚我就想说话,”他开口说道,“你们剑拔弩张的,我也不好插话。如果你想要证据,我有。”


埃尔莎和托雷斯都转头看他。


安德里亚斯一直保留着事发当天的监控录像。一开始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出于什么心理,如果真想彻底摆脱这罪名、他应该早早地销毁监控录像才对。但他没有,他胆战心惊地将录像锁在保险柜中,心想如果桑斯真的要杀了南多抵罪,他就把这录像给他们看,自己替南多去死……不,本来就是自己的错。


*


透过玻璃拉门,里奥紧张地看着托雷斯、埃尔莎和安德里亚斯,他们三人谈了好久,每个人变了脸色时都让里奥担心他们会忽然抽出枪指着对方,但好在直到最后也没有什么变故,埃尔莎和安德里亚斯一起离开了,托雷斯信守他对里奥的诺言,仍旧和里奥一起留在病房里。


里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托雷斯说这涉及到安德里亚斯的隐私,所以他不能说。里奥倒也不在乎过程,只要知道结果一切都好就行了。


一连过了好几天,事情似乎依旧毫无进展,直到一个星期后他忽然得知消息,说明天伊维塔和洛伦索会来医院看他。里奥开心起来,他问托雷斯这是不是桑斯对托雷斯、对他们两人态度缓和的象征,托雷斯点点头,说确实如此,否则埃尔莎不会允许孩子们来探望里奥。


第二天塞斯克和皮克来了,对于托雷斯一事他们也在等待消息,他们要等到桑斯确切表态后再对里奥和托雷斯的事做出决定。两人和里奥聊了一会儿,他们说道最近的海关动向,托雷斯插上了话,和皮克聊了起来,塞斯克和里奥一边听他们谈话,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塞斯克不能直接告诉皮克不许和托雷斯说话,却也必须站在里奥的角度考虑起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值得信赖,于是他也不说话了,听着托雷斯和皮克聊天,从他的话语中猜测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下午一点钟时,塞斯克和皮克刚要离开,就得到消息说桑斯的孩子们已经到楼下了,两人正好还没走,和他们打了个照面。塞斯克在两三年前见过伊维塔和洛伦索,现在以为要见到的不过是长高了的两个小家伙,却忽然看见一个从没见过的面孔陪着两个孩子一起走来。那人大约十七八岁,身形高挑,五官精致,容貌异常漂亮,走廊上路过的人连连回望。更为奇怪的是,他身上带着分成人少有的羞怯和孩子气。


迷人的外貌和不设防的天真。塞斯克看着他,虽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但他凭直觉就知道,这种人会是长久的受害者——如果没有严密保护,他将永远是受害者。


这解释了他身后的三个人。孩子们出门,一般来说家族都不会大动干戈派人保护,这样反倒引人注目,但加维诺身旁固定留着三个人的位置,桑斯为此特意制定了计划,有四组人轮流保护他,只要他出门,就一定跟在他身边。


他们越走越近,不需要开口,近距离打量他时,塞斯克就发现了他的不正常,明白了他的天真从何而来。他生病了,不是平常人。外貌迷人,思绪空白。


“上午好,我们来看里奥。我是伊维塔,这是洛伦索,还有加维诺。”走在前面的伊维塔对塞斯克打招呼道。她仍旧梳着利落的金色短发,眼睛流露着一切都不能吸引她的轻蔑,嘴唇微微紧绷,吝啬露出任何表情。


好一个冷面的姑娘,塞斯克想,比前两年更好看了,但一样的冷言冷语,不苟言笑,虽然这样说,礼节却没错,挑不得。


“谢谢你们来看他,他在屋子里,进去吧。”


穿着深蓝色私立学校校服的洛伦索仰着脸对塞斯克笑了,说了声“您好”,加维诺略为紧张,不敢说话,只羞怯地看了他一眼,匆匆点了下头。


“他们家的孩子怎么都这么好看?”皮克在塞斯克耳边轻声说。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塞斯克看着加维诺的背影对皮克低语。皮克明白他话中所指,也感到惋惜,叹了口气。


*


看见两个孩子来看自己,里奥十分欣慰,见到加维诺有些惊讶,他和加维诺之间还有些疏远,不像和伊维塔姐弟已经认识许久,也没有多少隔阂。


“我们来看你啦。”洛伦索喜滋滋地说,熟络地坐到里奥床上,看着里奥研究了一会儿怎么拥抱不会碰到他的伤口,然后才慢慢地伸出手去,把头贴在他脸上。


“见到你们好高兴啊。”里奥由衷说道,伊维塔也不见外,拉了把椅子坐在病床边,洛伦索看了一眼,也给加维诺拉过来一把椅子。


“您好。”加维诺打了声招呼。陌生人在场让他紧张,他拎着一个袋子,似乎不知道该把袋子放到什么地方去,在洛伦索催促了声“快拿出来呀,不是早就准备好了吗”之后,才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素净的浅蓝色盒子递给里奥。


“这是什么呀?”里奥用对孩子说话的声调说,希望减少些他的紧张。


“我自己做的。”他说,局促地笑了下。


里奥拿开盖子,盒子是分格子的,一面是六个小蛋糕,一面是许多块饼干。


“好漂亮啊,”里奥叹道,“你买了模具是吗?做的真好看。”


他拿了一块饼干放进嘴中,意料之外地发觉饼干味道很好,他原以为加维诺做的东西不过是样子漂亮罢了。


“味道真好,谢谢你特意做了这些,”里奥叹道,把盒子递给洛伦索和伊维塔:“别只我一个人吃,你们也尝尝。”


几个人围在蛋糕盒子旁,洛伦索问里奥各种琐碎的问题,什么时候能出院,住在这儿是不是很无聊,伊维塔直接很多,她问里奥之前是怎么受伤的,埃尔莎又是怎么出现的,加维诺不说话,被忽略正合他意,他呆在一旁听着反而觉得自在。


加维诺原本不想出门,但洛伦索拉着他,说一起出去走走也没关系,他建议加维诺可以把做好的饼干带过去,最近加维诺对烘焙越来越感兴趣了,总是试验般地做出许多饼干和小蛋糕,加维诺听了洛伦索的话,又重新烤了些饼干和蛋糕带去了医院。


过了没多久,刚刚去走廊另一边打电话的托雷斯回来了。


“还以为你们不会来这么早呢。”托雷斯走进房间,和几人打了招呼。


“你都不回家,”洛伦索抱怨道,“之前就不回西班牙,现在回来了也不见人影。”


“因为里奥受伤了,我在陪他啊。”托雷斯说。


“那你什么时候回家?”洛伦索问。


托雷斯笑了:“过上一两个礼拜,等到里奥能出院了,我大概会回去收拾收拾东西,然后我就要走了。”


“去哪儿?”伊维塔问。


“阿根廷。”托雷斯回答着伊维塔的话,却对里奥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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