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煮铃铛

ao3:anorev。正在缓慢修改和发上去旧文。《夜与微光》已经完结。

天亮之前


短篇 三四更左右完结


足球同人


CP:主托西 微法梅 皮法


本章出场:托雷斯,梅西,法布雷加斯;比利亚,大卫·路易斯,胡安·马塔


*


楔子


*


天还没亮,太阳还没升起,黎明悄无声息。


里奥在花丛间走着,露水从树叶上落下,打湿头发和睫毛。他抬头望去,厚密的枝叶遮挡天空,那里还没有色彩,天边也只有稀疏的云和微弱的白光,花草和枝叶在半明半暗的微光中被浸成浅淡的颜色。


里奥看着水滴从叶上落下,团团聚在一起,再次顺着绿叶淌下,落在细弱的花朵上,好像随时会压折那些细枝。


天还没亮。他想。伸出手去摸树干,那里还留着夜露的潮湿,手心下印着树皮粗糙的触感,抬手后手中沾了星星点点的水迹。


他低头去看,留心着脚下的泥土,生怕踩了花。


一旁的枝叶后传来响动,借着黯淡的光芒,里奥看到一人的金发在大片苍绿的树叶后闪现。


里奥望着那个方向,很快见到那个身影从蔓藤和树叶后走出,他穿着白色衣衫,留着金发。


见到里奥后,对方明显吃了一惊,随即微笑道:“早上好,我不知道你在这儿。”


里奥报以微笑,无话可答,只得看着他。对方再次开口,声调礼貌困惑:“这边——是你家还是我家?”


里奥左右看了看:“我不知道,我们和原来的住户从没讨论过到底哪里是两家的分界线,但这些花是我种的,这边大概就算是我家吧。”


托雷斯看了眼花丛,大片绿色拥簇着几株白色的花朵,它们是喜阴的植物,所以才能在这样潮湿背阳的地方生长。花朵生着细长的白色花瓣,多数还没开放。


“很漂亮。”他说。


“谢谢。”里奥回道。


他们不再说话,托雷斯看看里奥,又看了眼远处黑漆漆的房子。


“你男朋友还没睡醒?”


“他没回家。”里奥答道,这句话说起来随心应口,他也不觉得尴尬。


托雷斯点头,看上去犹豫而困惑。里奥盯着他,眼神无所顾忌。两人仿佛都在等待什么,水滴急不可耐地从枝叶上滑下,花木被泥土的气息包裹着,不引人注意的幽香在花丛中游散,微不可闻的风声穿过指缝,将手指吹得冰凉。


里奥向前迈了一步。他不看脚下,只一味盯着托雷斯的眼睛。后者因这一步惊了一下,仿佛想要后退,而目光和里奥对视后,他忽然忘了犹豫,探过头和里奥亲吻。


里奥伸出手攥住对方的衣襟,亲吻由浅至深,从试探到平缓最后变得急促。


他们亲吻着跪倒在地上,里奥身下都是沾着露水的花草。


“我们会压折你的花。”托雷斯说。


“我的花没有刺。”他这样答道,再次拽着对方的衣领把他拉向自己。



*



金色,灰白,浅蓝,深绿。


里奥眼中的世界只有这四种颜色。他攥皱了托雷斯的衣裳,视线中除了托雷斯外只有灰白的天空。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天竟已微微亮了,不引人注意的蓝色铺了过来,唯有头顶的树叶一直保持着深绿的颜色,看着他们沉默无语。里奥伸出手,去碰对方的金发,然后搂住他的脖子低声轻唤。南多,这是他唯一说出口的话。没有“我以为你忘了我”,没有“我以为我再见不到你”,他“以为”的太多,已经不能辨认那些想法的真假,也没有必要将那些话说出口。


托雷斯只能看见里奥。看见他洁净的衣衫染了绿色的草浆,看见他慌乱而孤注一掷的神情,看见他张了嘴似乎想要叫喊,却只唤出自己的名字。或许这和五年前一样,托雷斯想,他知道过了这么久后理应当一切都物是人非,可他不得不承认,里奥还是当年的他,无论他看上去有多大变化,他仍是自己当年遇见的那个人。托雷斯很少对人或事抱着确信不疑的态度,现在却前所未有地相信着里奥和他所代表的一切——他现在只能想到爱恋和激情,而这对眼下来说已经足够了。


我爱你。他在里奥耳边低语道,说出五年前没来得及说出的话。我爱你。


里奥抓着他的衣襟,在这声告白后忍不住惊呼一声,眼里几乎要溢出泪来。视线中的金色开始模糊。


他们陷在只能看见彼此的世界里,迫不及待而忘乎所以,仿佛从未渴求过除了对方外的任何人、事和物。


总是会有快乐建立在痛苦上,并非他人,而是自己的痛苦。没有人应该为一段恋情等上五年,没有恋人应该遭受这样的折磨,而他们甚至不能说他们是恋人。


里奥仰起头去吻他,死死地攥着他的衣襟。



*


 

1.0


风卷着淡淡的花草香从窗口吹了进来,拂过里奥露在被子外面的小腿,他蜷缩着缩回腿,把自己整个人都包进被子中。现在是夏天,清早的风并不冷,却仍旧带着露水冰凉的感觉。


他眯着眼,打量着泛白的天空。太阳还没升起,他醒的太早了。


里奥看了眼时钟,再度闭上眼。然而风却开始吹卷着窗帘,不肯停息。 


最近他总会在天亮之前醒来,醒后要花上好一会儿才能入睡,可再睁眼时就已经是十点钟了。


他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养成了这样的睡眠习惯,如果不是黎明前会醒,他大概只睡到八点钟就够了。


虽说醒的晚很耽误时间,但里奥没什么好顾忌的。第一,他的工作并不需要他早起,第二,他睡不好也不会惊扰任何人,塞斯克已经很少在家住了。即使他没有夜不归宿,里奥和他也只是各睡各的,有时里奥甚至巴不得他不要回来,免得两人还要没话找话说。


十点半时,里奥被窗帘缝隙间的阳光唤醒,脑海中如浆糊般,身体沉沉的,仿佛随时都会昏睡过去。他不禁怀疑如果不是阳光,他会不会醒来。阴雨天的话,他会不会一直睡到晚上?连眼睛都睁不开,就再次陷进一个深夜?


无论如何,今天里奥仍旧醒来了。他迷糊着下楼煮茶,为自己做了简单的早餐,一边吃着一边检查杂志回复的邮件。


近两年来他的拍出的照片越来越令人惊叹,他再也不用担心没人肯用自己的作品了,识货的杂志期刊和报纸纷纷约稿,他挣得的钱也逐渐多了起来。


里奥核对了一下最近的收入,虽然已经习惯了它们加在一起时的大额数字,但他也时常觉得难以相信,几年前的自己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会过着今天这样富足安逸的生活。


伴随着十一点的指针指向十二的,不仅有被里奥当做背景音的电视声响起,还有汽车的引擎声。


里奥没有抬头,这辆车的声音他已经听了两年,不会听错。果不其然,引擎声消失后,一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房间里。


“你回来了。”里奥从电脑上抬起头,对他微笑。


“嗯,你吃饭了吗?”他问。


“算是吃过了,你还没吃?”里奥问。


塞斯克摇头:“我饿了。”他走向厨房,里奥站起身,抻了个懒腰,也跟着走了进去。


塞斯克从冰箱里翻出火腿和鸡蛋,不嫌麻烦地煎了起来。看来他真的饿了。


“你要吗?”他问里奥道。


“别带我那份,我刚吃完。”里奥说。


他们很快做好了简餐,里奥喝着茶坐在桌旁,塞斯克独自吃着。对于男友的一夜未归里奥表现得并不介意,他们长久地沉默着,偶尔聊上一两句,餐桌很快又归于平静。


“我们旁边的房子卖出去了,你听说了吗?”塞斯克忽然提到。


里奥向西侧的窗看了一眼。邻居家的房子被窗口的枝叶挡了一部分。


“不知道,希望和前一家人一样好。”里奥说,想起原来的邻居,他们是非常可爱的一家人,单身父亲和单身母亲构成的重组家庭,三个孩子年纪都小,但很少吵闹。里奥和他们相处得非常愉快,那家的父母外出时还曾拜托他帮忙照看孩子。如今三个小鬼头忽然就离开了,里奥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难过了好几天。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那三个孩子。


“这次搬来的好像不是一家人,”塞斯克说,“我听房产中介说是个年轻人,他自己住。”


里奥耸耸肩,对这件事表示没兴趣,塞斯克没再说下去,他们再度失去了话题。


三天后,邻居家的房子果然有了动静,里奥本以为会看到搬家公司的车,或者听见人们进进出出搬运家具的声音,可他什么也没听到,只是在中午时看到邻居家的门前停了一辆从没见过的车。之后里奥花了一整个下午处理照片,直到晚上六点钟才下楼。


而刚到楼下没多久,又是一夜未归的塞斯克在这时候回来了。里奥听着车的引擎声熄灭了,没听见他进门,倒是传来了说话声。


里奥转头望去,看他在和谁说话,隔着窗能看到男友面朝西边的邻居家,墙壁挡住了塞斯克说话的对象,但也能猜到他应该是在和刚搬来的邻居打招呼。里奥对见陌生人的热情一向不高,虽说知道大家是邻居,以后打招呼也不可避免,但里奥还是想暂时拖延着,他站在客厅里没出去。很快塞斯克进了房间。


“我刚才和新邻居打了招呼,你要不要也过去说句话?就他自己。”


里奥摇头:“哪天碰上了再说吧。”


塞斯克拿出手机开始充电,一边说道:“那人看起来不错,挺好相处的。他家连个宠物也没养,就他一个人住。”


“那也不错。”里奥说,说出口后才忽然后悔,塞斯克会不会觉得自己的话另有所指?可他真的没有其他意思啊。里奥去看塞斯克,后者什么都没注意,里奥松了口气,希望他刚刚根本没听自己说话才好。


塞斯克在一家承办各种大型活动的公司上班,里奥上一次听他谈起工作时是一场有许多名人参加的慈善晚会,至于他最近在忙什么,里奥则从没想要去问过。或许他问过,在无话可说的时候,但无论塞斯克回答的是什么,他都不记得了。


塞斯克的工作有时会很忙,但也不至于动不动就不回家,而里奥故意不去问,由着他在外面过夜,和自己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的人在一起。


两人已经同居两年,里奥记得他们曾有过非常甜腻的时光,但那段甜腻来的仓促,走也走得悄无声息,不过一年的时间就消失不见了。


这会儿塞斯克已经吃完饭,里奥拿着相机从后面走了出去。那后面是一片大到离谱的花园,花草、蔓藤、树木一应俱全,对里奥来说拍摄倒是方便了许多,这些在自家园中拍摄的照片也很受欢迎,当然,这主要是因为里奥拍的好。


里奥走到一片花丛中坐下,盘着腿拍摄了一会儿,后来干脆躺在地上从花朵下方拍摄头顶的枝叶和蓝天,他不断调整、更换着镜头,过了几分钟后又跪在地上拍了起来。


他在花园中拍了快一个小时,走回房子时他向邻居家瞟了一眼,看到厨房里有个人影一闪而过,似乎留着一头金发。里奥没再去看,拍着裤子上的泥土打开房门。


他走进房间时闻到了香味,塞斯克煮了咖啡——这意味着他今天要住在家里了,里奥想。


无论塞斯克在不在家,房间里多数时候都是沉默。塞斯克花大量时间在自己的手机上,也不知道他在忙着和谁联系,里奥则坐在摄影杂志中间没完没了地看着,看累了就打一会儿游戏,有时候塞斯克会陪他,有时候不会。


睡觉时他们各自睡在自己那边,里奥庆幸当初他们买了一张大床,由此避免了事情走到这种地步后他们需要尴尬地提出分房睡。



*



而无论自己住还是和塞斯克一起,里奥都不可避免地在清早醒来了。


四点钟,天已微亮,太阳还不见踪影。


里奥下床去把窗户拉大,想让更多凉风吹进来。他喜欢盖着被子的时候让风吹进来,以前塞斯克为此还笑过他,那时候他们还没有现在这样生疏,他们还卷在同一张被子里嬉笑打闹,亲吻做.爱。


里奥回到床上,看着塞斯克睡觉的样子。


明明都是大人了,而里奥却还觉得塞斯克像孩子。以前是,现在也是。


他想起塞斯克以前说过的话,他躲在被子里,咕哝着说被睡觉被冷风吹到后头会变成两个大,然后里奥要去关窗,塞斯克又拽住他的手腕说不用了。


那时我们都还是孩子,里奥想,都是傻瓜。


他闭上眼,希望能尽快睡着,也最好能在九点钟之前醒来。


*


里奥真的在九点钟醒来了,塞斯克一边穿衣服一边打电话,说到着急时,他也顾不得降低声音了。


“他们说要一个宣传片,现在又要加一个产品短片?都什么时候了,这么两天时间,让我们找谁做短片去?一开始没通知我们,现在又成了我们的错了?一个活动上犯得着播放那么多片子吗?”


里奥抱着衣服进了浴室,听见塞斯克又和手机另一端的人争论了一会儿,很快声音就小时了。里奥洗漱完毕,出来时发现塞斯克已经不在楼上了。他慢腾腾地换好衣服下楼,本以为塞斯克应该已经走了,却看见他在厨房里做饭。


“以为你急着走呢,刚才那个电话。”


“没事了,”塞斯克摇头,“一会儿我回了公司再谈。”


外面阳光正好,里奥先吃完了早饭,打算去门外转转。刚推开门,他就看见新搬来的邻居正跪在地上侍弄一株植物,他穿着宽大的白色衬衫和浅色长裤,现在正忙着填土到花盆里,连铲子也不用了,直接用手捧着土壤,放进盆中拍实。


里奥知道迟早要打招呼,这步逃不掉。他走过去,两人中间隔着三米左右距离。


“上午好。”里奥说。


侍弄植物的男人用胳膊抹了下额头,手上沾着的泥土掉下些碎屑,他抬头去看声音的来源。


里奥第一次看见他的正脸,一开始他还不明白自己见到的画面意味着什么,他忽然呆滞了,然后觉得惊慌,就在声音在喉咙中间挣扎着要发声时,对方开口了。


“里奥?”金发男人迟疑地问道。他从地上站起来,里奥的目光追随着他。


南多。


里奥在心里喊着,却说不出话。他的嗓子堵住了,而对方似乎想伸出手来,似乎是想拥抱他,但犹豫一下又抽回去了。


正要去上班的塞斯克走出门来,见到金发男人便招呼道:“早上好,你也醒的很早啊,”他走到里奥旁边,“这是我昨天提到的,我男朋友里奥,里奥,这是我们的邻居费尔南多。”


“费尔南多什么?”里奥仓皇开口,未经思考就这样说道。


“费尔南多·托雷斯。”对方答道。他伸出手,想和里奥握手,却发现手上都是泥土,只得讪讪地收回去。


“你好。”他说。


“……你好,”里奥挤出这句话,“厨房里,我——烧了水。”他匆匆转身走回房子,塞斯克并未发现异常,里奥听见他还在同托雷斯说话。


南多、南多。


费尔南多·托雷斯。


过了这么多年,里奥第一次知道他的全名。讽刺的是,还是自己现在的男友告诉他的。


塞斯克拿着车钥匙走回房子,站在门口说道:“我走了,里奥。”


里奥抬起头,挤出微笑:“路上小心。”


 

*


2.0


*


房子里寂静无声,满是杂音。


灰尘随着光线静悄悄地溜走了,又好像轰鸣似的落在地板上。


里奥站在厨房里,自从塞斯克出门后他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动都没动过。


同样的情景也发生在相邻的房子中,托雷斯带着满手的泥土站在浴室里,忘了打开水龙头去洗。


天气太好,不适合伤感,不适合回忆,不适合有这样的情绪起伏。


托雷斯透过敞开的门向窗户外看,两家的房子是并排的,这里并不能看到里奥那边,他却还是忍不住看了过去。


他和过去不一样了。托雷斯想。他记得五年前里奥灵动的眼睛,好奇,又不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时常露出孩子般不服输的神情,现在眉宇间多了沉静,也不再轻易流露出情绪了,但他可以对自己发誓,刚刚的里奥在见到他时和自己一样慌乱。


他终于打开水龙头,让水冲洗掉手上的泥土。


对于托雷斯来说,原本简单的事情只因为一件事变复杂了:里奥有了男朋友,那个同自己打过招呼,名为塞斯克的人是他的男友。


他一动不动地站着,在许多种设想和假设意义从脑海中无意义地飘过后,他最终选择唯一现实的那种:躲开。里奥有了喜欢的人,他不能纠缠下去。


他不能吗?


他可以假设里奥喜欢那个人胜于自己吗?


仅仅是这样一个想法就让他烦躁不已,他忙乱地在房子中胡乱翻找,以至于好半天之后才明白他在找车钥匙。


在这栋房子里,在距离里奥如此近的距离里,要求他对此无动于衷,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吗?


他可以对很多事忍让,但有些人让他没办法无动于衷。


所以这就是拆散别人的借口了吗?


他站在无法找到钥匙和出口的房子中,徒劳地问自己不愿回答的问题。


一瞬间他竟产生了荒唐的想法,要卖掉这栋刚买的房子,但转念便放弃了,他不可能如此轻易就放弃与里奥近距离相处的机会,即使他可能没有勇气做任何事,但他不敢确定。


半小时后,托雷斯开车出门,天色晚了也没回来。


*


在厨房中和塞斯克道别后,里奥依旧站在那里发呆,没多久,他看见邻居家那辆白色越野车开了出去,之后的几天里再没见到那车回来,隔壁也没有过一点声响,里奥晚上去超市买东西,回来时也从没见过那里亮着灯。黑暗中的房子如同被夜色吞没了一般。


相比于五年前忽然分离时的惊慌和焦虑,里奥心里虽有波澜,却知道他迟早会回来——他不会离开。里奥对此深信不疑,正如相信自己也不会离开一般。


里奥如旧地过着自己的生活,拍照,处理照片后期,发给网站和杂志社。这期间南多的房子一直悄无声息,他默不作声地等着,心里却焦急起来——你能躲到哪儿去呢?难道你还认为自己躲得开吗?


*


一个星期里,塞斯克回来了两次。他在晚饭时到家,里奥却习惯了一个人吃饭,已经提早吃完了,于是陪他在餐桌旁坐着,聊了几句公司的事后,言语归于沉寂,里奥打开电视,远远地听着里面的新闻,减少沉默带来的煎熬。


他们默然坐在餐桌旁,塞斯克对付着眼前的食物,里奥出于礼节和莫名的愧疚坐在一旁陪他。仿佛失去了对他的热情和爱,他就应当对塞斯克更好一般。


那餐饭吃得淡然无味,期间唯一有了些色彩的是塞斯克接了个电话,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用生疏礼貌的语气说了句“你好”,餐厅安静,里奥清楚听见听筒那边有个男人的声音大大咧咧地说道:“亲爱的你在哪儿?现在能过来吗?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惨,现在我在——”


塞斯克忽然变了脸色,恼怒地一边站起身一边说道:“你怎么没用自己的手机?等一下再说,你那边太吵——”


可听筒中的声音并不吵,里奥听得一清二楚。


塞斯克匆匆拿着手机去了客厅另一端的露台上,里奥坐在餐桌旁,看着耀眼的灯光在冰箱门上反射出细长条的亮光,垂着眼,支起胳膊,额头抵在交错的手上。


里奥不记得这是塞斯克第多少次接到这样的电话——之前的电话并不让他这样慌乱,想来是因为那时对方用的都是自己的手机,所以塞斯克会走到另一个房间接听,但也会有这样的时候,对方用别人的手机打来,塞斯克一接起来就手忙脚乱,气得不行。


以前里奥心中还会有些醋意,毕竟他和塞斯克是恋人,塞斯克若和别人有了瓜葛,他当然会不满。时间久了,那层不满逐渐剥落,里奥甚至希望塞斯克挑明他喜欢上了其他人,希望两人能分开。可他却顾忌着,从未提及。


塞斯克挂断电话回来,拿起钱包和钥匙匆忙向门外走,说到:“抱歉,里奥,公司有事叫我回去,今天怕是要通宵了,你先睡吧,不用等我。”


他匆匆走过餐厅,在里奥脸上留下仓促一吻,里奥回答没关系,让他注意休息,然后独自听着汽车的引擎声响起,而后消失在夜色里,接下来万物重归寂静。


里奥关掉餐厅的灯,张开双臂抻了个懒腰,放松般长出一口气。


*


三年前,在他们正式开始交往的那天,里奥给了塞斯克一打照片。


“我做好后期了,现在都送给你啦。电子版我也发到你的邮箱里了。”


他们坐在常去餐厅的角落里,现在是下午茶时间,两人都只简单点了甜品和热茶。里奥把两人出去玩时为塞斯克拍的照片洗好后交给他,对自己的作品十分满意。


塞斯克接过照片,惊讶极了。眼前的人年纪虽小,却竟能拍出这样美的照片,这实在出乎他的预料。他曾看过里奥的照片,但因为没有对比,只觉得蛮好看罢了,这一次看到他为自己拍的照片,塞斯克忽然觉得前十九年根本没拍过照片似的。


“我第一次知道自己的照片还能拍得这么好看,”塞斯克赞叹道:“还只是在湖边随便拍的几张,你都能拍得这么美。”


“也要做后期啦,”里奥说,“不然还是难看。”


“太厉害了……”塞斯克还在说着,翻来覆去地看了会儿照片,忽然想到什么,问道:“你电脑里还留着备份吗?我的照片。”


“没有啊,都发到你邮箱里了。”


“为什么不留?因为太讨厌我了?”塞斯克笑道。


“需要赚稿费的照片我当然有备份,但私人性质的照片……我一般不留的。”他答道,迟疑了一下。


“为什么?”


“也没什么原因,习惯了。”里奥抿了口茶,他在撒谎时总是不太舒服。


塞斯克看着他,大着胆子说到:“那——留一次怎么样?只留一张?”


他眼中的热切和爱意过于明显,里奥忽然退缩了,他转头去看桌子上的热茶,急于结束话题般答应道:“可以啊,那我把邮箱里的备份直接下载到电脑里就好了。”


“不够好,”塞斯克说,从桌子对面坐到里奥这边来,打定主意要把话说清楚,“只留着照片还不够。”


里奥不会明知故问下去,他明白塞斯克要说什么,于是更想躲开。但他坐在角落里,已经被夹在墙和桌子中间了,根本没有地方可以躲。塞斯克越靠越近,并伸出一只手臂环着里奥的腰,还没等里奥拒绝,他的亲吻已经落在脸颊上了,然后便探寻地看着里奥的表情。


“好啦,别闹了。”里奥勉强笑着答道,想要当作这是个玩笑般推开他,塞斯克却并不领情,他的手一意孤行地固定在里奥的腰上紧紧搂着他,说道:“你知道我是认真的。”


听了这话,里奥浑身一震,他转头去看塞斯克,震惊又为难,几秒过后,他忽然露出微笑,眼中出现难以掩饰的哀伤和冷清。


“我知道你的好意,谢谢你,但这样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我不想让你扫兴……我们别说这个啦。”


“你喜欢我,”塞斯克忽略他的话,用笃定的语气下结论道,继而又问:“我知道你喜欢我,你敢否认吗?”


里奥微张着唇瓣,无法答话。他确实喜欢他,谁会不喜欢他呢?在他哑口无言的时候,塞斯克不再犹豫了,他更紧地搂着里奥的腰,不由分说地亲吻着他。


*


一个星期后,邻居家白色的大房子再次有了声响。


不仅是托雷斯回来了,里奥还听见其他的汽车引擎声,继而人声愈发热闹,似乎在举办聚会。


里奥心下好奇,想知道南多为什么举办了派对,他们的派对又是什么样的。他从窗里望出去,只见邻居家的院子里已经开始在摆烧烤架了,几打啤酒被陆续从车里搬出来,小孩子们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大人们一边说笑、准备着食物,一边看着乱跑的孩子们。


里奥正好奇着,塞斯克开着车回来了——他最近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没规律了。塞斯克停好车,向院子里走,托雷斯忽然跑了过去,和他说了些什么,里奥惊慌不已,生怕托雷斯在邀请他和塞斯克参加他们的派对,塞斯克听了对方的话,热情地笑了,答复了几句,很快回到房子里,一推门就问里奥道:“亲爱的,你吃饭了吗?我们去南多家的派对好不好?他说他请了朋友来,正在办搬了新家的派对呢,你和我一块儿过去吧,挺热闹的,他们还准备了烤肉。”


“你想去吗?”里奥问,塞斯克如果要去,他总没理由拒绝,让托雷斯看见塞斯克单独出现在派对上也不好,仿佛自己讨厌和他见面似的。


塞斯克利落地点头:“当然去,闻起来就想流口水,快,我们拿上瓶好酒,现在就过去。”


一边说着话,塞斯克已经去找酒了,很快拿了一瓶回来,和里奥一起去了。


他们走进托雷斯的庭院,后者笑盈盈地走过来迎接他们,怀中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


“谢谢你们过来,我先介绍一下吧,这是萨伊达。”


“谢谢你们——过来——”萨伊达学着托雷斯的话,奶声奶气地说,一边伸出肉肉的小手去摸里奥的鼻子。


“她是我朋友比利亚的孩子。”托雷斯说,塞斯克喜欢小孩子,伸出一根手指和萨伊达握手。


“你的手……像小鱼……”萨伊达说,也不知道自己说的对或不对,忽然害羞起来,把头埋进托雷斯怀里。


“她喜欢你呢,”托雷斯笑道,带着里奥和塞斯克走进自家院子,将比利亚和他的妻子帕特里希介绍给两人,继而他们又认识了托雷斯的其他朋友,包括大卫·路易斯,一个头发又卷又蓬的年轻人,以及胡安·马塔,一个笑容很温和的男人,托雷斯介绍了自己的朋友后,很快就被另外两个孩子缠住了,小家伙们抱着他的腿闹了起来,托雷斯动弹不得,怀中还抱着萨伊达,只能告诉里奥和塞斯克不要客气,在派对上玩儿得开心点儿,他暂时不能陪他们说话了。


这样正合了里奥的心意,他不想在塞斯克、在有任何其他人在场的情况下和托雷斯聊天,他惧怕别人会一眼就看出他们的关系,然后牵扯出那段过去。幸而托雷斯的朋友都很可爱,里奥和他们很聊得来。吃饭时他被比利亚的另一个女儿缠住,比利亚好不容易才哄回去,由此他和比利亚以及他妻子聊起天来,和托雷斯也没多少交流,他们只说过几次场面话,里奥不敢看他的眼睛,不明白为什么他仍旧能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在知道他已经是另一人男友的情况下。


很快,梳着蓬蓬头的大卫·路易斯被小孩子们缠住,他们爬到他身上,揪他的头发,或坐在他膝盖上,被他的鬼脸逗得咯咯直笑;胡安和托雷斯一面安静地说话,一面烤着肉,塞斯克也加入进来,三人聊得很开心,肉也很快烤好了。托雷斯把烤好的第一批放到一旁的托盘中,对比利亚说让他先拿过去,和帕特里西亚、里奥还有孩子们先吃,然后叫着路易斯的名字,让他也赶快过来趁热吃。


里奥和比利亚聊得开心,说着说着,他们自然聊到派对的主人身上,从谈话中里奥得知他们是高中同学,里奥原本无意去问更多,却忽然听到比利亚说托雷斯高中毕业后就没再恋爱过。


“没毕业的时候他太受欢迎了,学校里不分男女,追他的人从走廊这边排到那边——”


“别胡说,哪有那么夸张?”托雷斯正好去取啤酒,听见比利亚的话,这样说了句。


“还不承认,等着跟你约会的人每天排一个都能排出一整年来,那个叫什么的来着,那个拉莫斯,见了你就亲……”


“我们是朋友,”托雷斯无奈解释道:“再说,拉莫斯见了谁不亲?他亲伊戈尔的时候多的都数不过来了,伊戈尔那张脸迟早被他给亲破了……”


路易斯大声嚷着,说调料没有了,让托雷斯去拿,后者刚一走,比利亚立刻接上话:“别听他胡说,里奥,他那时候就是被求约会的人整天包围,后来我们琢磨着他大概变了态了,过于自恋所以谁都瞧不上了,在那之后就没恋爱过……”


“有没有你这么说话的?”比利亚的妻子帕特里希开口了,“介绍自己朋友跟别人竟然这么说,里奥会留下什么样的印象啊?”


“很神奇的印象。”里奥跟着笑了,暗自惊讶,托雷斯在高中毕业后没再恋爱过,真和自己有关吗?


吃过饭后,天色渐渐暗了,客人们一一离去,路易斯当晚不走,他这几天有了假期,打算赖在托雷斯这儿蹭饭,还美名其曰说是陪他,让他这个“万年单身的笨蛋不至于每天都对着墙说话”,作为邻居,塞斯克和里奥自然走得晚,他们帮着收拾了东西。


就这样过去了一晚上,里奥和托雷斯也没说上多少话。


临走时两人和托雷斯告别,然后走向自家的那边。走着走着,塞斯克的手机响了,他接听来电,一边目不斜视地走进自己庭院,也没注意身后的人。里奥慢了脚步,回头去看托雷斯,他跟在他们身后送他,眼见塞斯克走得远了,里奥刚想告诉托雷斯不用送了,哪知托雷斯忽然收起笑容,仓促说道:


“我从没忘记你。”


那句话说的太快,他忽然没了一整晚从容的模样,几近失魂落魄。


里奥一惊,托雷斯的眼睛在窗子透出的光线中被照亮,他自己似乎也被刚刚的话吓了一跳,他原无意这样说,只是忽然有了和里奥单独相处的机会时急着想要说些什么,而这句话就这样溜了出来。


听了那几个音节,里奥的心脏抑制不住地加快跳着,他不能再耽搁下去,很快塞斯克就会奇怪为什么他还没回来,于是他只能低头,疾步走回房子。临转身前,托雷斯确切无误地听见他说了一句“我也是”。


几天后的早上,里奥在凌晨醒来后再睡不着,去了花园,在那里偶然遇到同样无法成眠的托雷斯。


然后他们在五年后再次拥有对方,再无那时的天真和无虑,满心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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